所以,崩溃值判定,其实因人而异,尤其与亲疏关系紧密挂钩——这样一想,吴谢在庆幸自己抓到一条致命规律的同时,也不由对这个精细到极致的判定程序,产生了无限的怀疑和后怕。
他实在无法想象,创造这整个庞大系统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天才,这种与现实几无差别的完全模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让他的内心充满疑惑。
跟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吴谢一边捋当初参加脑科分享会时学到的知识,一边试着用其中一些分析构想套入这个人为设定好的程序世界,而同僚只专注地看着小电视上播放的B级片,就在这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岩讼打来的。
“对不起,吴哥,我已经在一楼大厅了…我马上下来接你。”
“不用,你在门口等一下,我把菜提上来。”
见他起身去冰箱里提菜,同僚看了眼时间,嘘了声:
“这姑娘工作忙些什么啊,十一点了都……她不下来?”
“大晚上的,总不好让她来这里。”男人掩在口罩下的脸似乎动了动,“她工作也累——我先走了。”
同僚摆了摆手,临走时忽然抛过去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嗑着瓜子说:
“嗨呀,好歹是姑娘,别光给人做菜,下回记得买几根糖哄着。”
男人抬手接住,默默将糖果放入口袋中,轻轻应了一声。
……不过,他要去见的,是个表情严肃的好青年,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以及,被哄的那个——
不应该是被晾了五六个小时的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qwq下榜啦,恢复简介中正常更新,周末两天好好休息一下,抱抱各位小可爱
第34章 part.34
岩讼拢着黑夹克在大厅外等候,人造日光灯中,走出一个高得让人侧目的男人,这人双手拎着塑料袋,有薄薄的雾气绕在上面,看上去像冷冻食物忽然受热之后产生的反应。
“吴哥。”岩讼连忙迎上去提菜,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微微一顿,他低声说,“买了这么多。”
“嗯,怕你吃不饱。”男人把菜递给对方,“你家怎么走,叫个车?”
“我叫了,就在外面。”
两人步履匆匆地上了车,岩讼报出地址以后,吴谢的脑内系统再次进入地图扫描状态,无事可做的男人触到口袋里的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你饿吗?”
“有点饿过劲了。”青年有些疲倦地斜靠着背垫,“没力气。”
“要不要吃颗糖?”吴谢说,“你含一会儿就到家了。”
岩讼点头,旁边的人坐直身体,接着就传来撕拉撕拉剥糖纸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就见男人正把粉红色糖纸拆开,然后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抵在他唇畔,对他说:
“吃吧。”
张口,舌尖顺理成章地舔到一点冰凉的甜味。
男人把揉皱的糖纸塞进口袋,口罩上露出的一双眼里倒映出路灯星火,岩讼含着棒棒糖,连忙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这才没让爆红的脸颊显现在对方面前,他有许多的不知所措和疑惑在心里纠成一团,完全理不顺畅。
这人在旁边坐着,稳稳挡住了一片流动的光,或许是因为高度紧张的工作催化了内心的弦,他莫名觉得这人投下的阴影令人安心,双手攥着塑料袋,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岩讼。”
“阿讼,醒醒。”
“阿讼,到家了。”
迟缓的梦境徐徐褪去,因久坐而僵硬的身体有些使不上力,青年迷蒙地张开玛瑙石般充满光泽的双眼,想低头梳梳自己的发,却发觉手里缠着塑料袋,顿时一惊。
男人已经开了车门,躬身进来把他手里的食材取走,单手提着,然后把他从里面拉出来,晚风吹得他一个激灵,对方已顺手关上车门,要他在原地等着,转身就进便利店买东西去了。
草莓味的糖果在嘴里化得完全,几下嚼碎残存的固体物,岩讼把光溜溜的小棍丢进垃圾桶,只觉口齿间充斥着发麻的酸味,那是一种甜食滞留过久后留下的腻味感觉,他有些不舒服地用牙齿刮过舌面,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
立刻回身,却见男人正微微弯腰,从下往上地侧脸看他,手中苏打水抵在他肩侧,纯黑的瞳仁里嵌着微黯的星子。
“漱漱口。”男人说,“嘴里不酸么?”
“……嗯。”
细碎的泡沫在口腔中绽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确觉得嘴里好受很多,带着男人往小区里走去,岩讼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十一点四十三分。
难以言喻的酸胀感从左胸涌出,他抿着唇,低声说:
“真的不好意思,麻烦你到这么晚……”
“嗯,这顿饭吃的是很麻烦。”男人口罩下的声音带笑,“怎么,都到门口了,你要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年连忙辩解。
“没事,我知道。”这个人看上去很高兴似地,把眼眯成弯弯的两条线,“开个玩笑。”
鼓胀起来的难受像个被戳漏的气球,嗤嗤响了两下就收缩成一团,皱巴巴地凝固在那里,岩讼握紧手里攥着的钥匙,想要让自己显得更冷静一些,但开门时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出他的激动。
这种强烈的感情突如其来,不可思议,却又如此,水到渠成。
在对方说出那句“开玩笑”的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冲动,他想紧紧揪着这个人的领口,逼视那双藏着漫天星河的眼眸,用牙尖厮磨这人又薄又淡的唇珠,一点点噬咬,直到铁锈味充斥口腔,完成一个仪式般的吻。
这个冲动延伸出来的幻象,其实把岩讼吓到了。
最糟糕的是,他……硬了。
米白色的灯光落在小小的两居室中,青年有些拘谨地找出一双男士拖鞋,吴谢睨着这人弯腰时头顶露出的发旋,不知为何,从中察觉到一点呆萌的率性。
“随便做点可以吗?”将食材放在桌上,吴谢进了干干净净的厨房,“这么晚了,快点吃完睡觉吧。”
“好。”青年从卫生间抖着手里的水珠出来,急切道,“我来打下手吧。”
“行。”男人翻找出需要的东西,“做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青椒炒肉,再打个青菜汤——你看看够不够。”
“够了。”
青年从袋子里摸出个红色的大番茄,抽出没用过几次的菜刀,他在洗干净的案板前站定,内心忐忑不安……虽然他没做过几次菜,不过这玩意儿应该跟切冬瓜黄瓜没什么区别。
用刀比划两下,他像切苹果一样从边缘往中心划,反正先切成两半,再弄碎就好。
“诶,等一下!”
刷完锅的男人哐当把锅丢下,快走几步冲过来,却还是迟了——
“噗滋。”
鲜红的番茄汁像彩虹一样飙了出来,不仅溅了执刀人一身,来不及救场的主厨也被祸及,厨房顿时从无人踏足区变成凶案现场,两个犯人对视一眼,还握着刀的那位弱声弱气地说:
“……我房间有衣服,要不,你先洗个澡?我去点外卖……”
外卖提议被一票否决,主厨顶着衣服上的番茄汁现场教育了完全不懂的学徒一番,刀锋顺着番茄蒂旁的凹陷处切下,很快,完整的番茄就被分成几瓣,男人快速切丁,岩讼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会做菜的人,都是天才。
吴谢挑出个番茄让岩讼刀着玩,自己转身就去热油炒蛋,油烟机一开,他炒得额头见汗,岩讼已经靠着案板吃起了番茄丁,之前的“饿过劲”好像都成了幻觉,香味一散,他感觉自己现在能连锅带菜一起吃下去。
准备的两菜一汤完全不够,上了餐桌,两个大男人风卷残云般吃完一锅饭,最后开始用饭擦菜盘子里的汤汁,吴谢实在看不下去,又进厨房做了个油炒茄子,岩讼甩开膀子吃,含糊地说:
“吴哥,谁要嫁给你……真的有福。”
已经吃好的吴谢右手夹着一根未点的烟,把空碗往前推,拿起自己的口罩,低声道:
“是啊,只要家里再买个洗碗机就圆满了——我去抽根烟。”
岩讼的家虽然小,但却带了一个可以容人挤出去一些的迷你阳台,吴谢抬头就看到这人的衣服裤子挂成一堆,还有用夹子夹住的……四角内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岩讼还挺保守的。
咬住烟嘴,他拢住打火机点了烟,深吸一口后徐徐喷出,经由冰凉的晚风带走。
“如果能留久一点就好了。”他对着夜色自言自语,“这个世界,挺好的。”
虽然是个随时会死掉的炮灰,但却不用做什么违心的事情,他人设正常,男主人设也正常,没有什么事情脱离正轨,大家都健健康康活着,有法律,有秩序,是个能看到希望和光明的现世。
如果是原来的系统,这时候肯定会劝他一大堆或者聊没营养的废话,不止是现在,之前盗尸案里,他顺手救人质时也多半会被劝“对方只是个数据”之类的事情——说实话,分脑虽然死板又安静,从情感上讲有些无聊,偶尔也会因为得不到回应感到寂寞,但整体而言,他觉得分脑比之前的系统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