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因为他们根本就进不来。这里面的每一步,不是瘴便是毒,于无形之中噬心入骨,当年皇帝老子派大军围剿天香阁,我连露面都不必,一觉醒来,竹林外已然尸骨如山,倒是难得的好养料。”方槿一声哂笑,丝毫不掩饰对那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的轻蔑,“南边蛮夷侵扰国土,百姓民不聊生,箫睿宁肯卖国求荣,也不愿花一点力气去对付,倒是为铲除江湖流派费尽了心思。也难为他这个皇帝瞧得起我了,奈何我却瞧他不起。”
“那这次杀我和小安,皇帝又给了你什么好处?”
方槿森然一笑,“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官员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我若不逼皇帝,怕是他还舍不得这些无能鼠辈去死一死呢!”
“切,我们…不,小安的命,就这么值钱?能让皇帝牺牲这些权臣走狗,又能让你欺上瞒下把我们救了?”
方槿点了点头,“嗯,可比箫睿自己的命值钱多了。”
“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不能。”
冉小乐无奈地长吁一声,他对方槿这大逆不道的言论浑不在意,只是真的不敢再动什么逃跑的歪念,天香阁的毒太厉害,不是他这种人品能承受得住的,胡闹只会害了小安。
“我要等多久?”
方槿顿了一下,“看他天赋,多则一辈子,少则六七年。”
“你练了多久?”
“六岁始,六年,十二岁成。”
“比小安还早四年啊…”冉小乐苦笑,“六岁的孩子,就要背负这么多么?”
“我也不想,习惯了就好。”
“嗯。”冉小乐借着酒劲,问出了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怀疑:“阿槿,你知道小安的真名,对吧?”
方槿沉默了一瞬,“不知。”
“是么?是姓方,还是姓…段?”
“为何这么猜?”
冉小乐轻笑一声,“你不说,我也不说。”
“好啊。”方槿柔媚的眸子睨着冉小乐,“其实不让你见他,还有一个原因。”
“愿闻其详。”
“你和他非亲非故,怕也只是萍水相逢,练功的苦痛非常人所能忍,冬寒夏暑不可间断,这对于一个孩童来说实非易事,若他撑不住,或是将你忘了…”
“他不会。”
方槿笑了笑,只是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倘若他忘不了我呢?”
方槿对他举了举杯,“那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你我,都高兴。”
冉小乐自嘲一笑,无力地与他碰了碰杯,“那个功叫什么,可以告诉我么?”
“无妨。”方槿将酒一饮而尽,“敛情。”
“啥?”冉小乐诧异地望着方槿,“这名字听着…怪得很,我家小孩练了之后怕不是会变成无情无义之徒吧?”
方槿哈哈大笑,“莫要多虑,只是个名字罢了。”
冉小乐稍舒了一口气,“那倒像是姑娘思慕,爱而不得,才劝自己放手而起的芳名。就像玉女心经似的。”
“玉女…什么?”
“哦呸呸呸,没什么,我醉了,说胡话呢。”
“是么?”方槿也不多问,怔了一会儿,起身道:“是有些微醺,天色不早了,你是再赏会儿月色还是…”
“赏月。”
“好,稍后自会有人来接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嗯。”
方槿走下竹阁,又停下了脚步,回眸一笑,“小乐兄。”
“说。”
“万事皆有其因果,强求不得。该扛的担子,小安他躲不脱,就如同十年前的我一样。那时候,我也不想练这功夫,我也不想有这般阴毒的心肠,我也只想当个被亲人庇佑的天真孩子。但无法,方槿家破人亡,只得一人光大天香阁,这是我的命,如今,亦是他的命。”
冉小乐迷茫地望着亭下傲然如松的人,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苦涩一笑,“阁主怕是醉了。”
“是么?我确实不曾说过这许多话。”
不再等冉小乐回答,方槿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离不了太久,我就是想让小安快点长大好嗯嗯是吧~
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和支持,我会继续加油哒!
鞠躬(づ ̄ 3 ̄)づ
第14章 书里的时间果然稍纵即逝
那一夜后,冉小乐便真的再也见不到小安了。
他倒也不撒泼耍赖,因为他知道,方槿这一次绝对是认真的,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只是思念得紧了,还是忍不住想去寻一寻那个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小身影。
毕竟,浑浑噩噩二十年,从未有过谁像这个小孩一样,不愿放弃他。
“哥哥…”
“小安!”
冉小乐猛一回头,使劲揉了揉眼睛,除了竹影婆娑,哪还有半分响动?他自嘲一笑,“又是幻觉么?”
他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回了房间。
方槿并不亏待他,甚至可以说是礼敬有加了,冉小乐这辈子从没享受过这种总统级的待遇。偌大的山景房冬暖夏凉,屋外竹林袅袅,院内碧水环绕,他可以随意走动,还有专人监视…不,用方阁主的话说,是守护。天香阁的下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甚至连只服侍方槿一人的凌弃都被打发过来专门照看他,陪他聊会儿天,省得把这个话痨给憋死。
虽然从始至终都几乎只是冉小乐一个人在说话。
“冉兄。”
冉小乐从自己的臂弯中抬起头来,便看见那个面瘫脸又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他随意嗯了一声,“我说凌弃啊,上次我是不是让你和方槿说,换个人来给我送饭?”
“冉兄,不可直呼阁主名讳。”
“我…”冉小乐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行,我知道了,你说了没?”
“说了。”
“然后嘞?怎么又是你来?”
“阁主说,我的性子太闷,需…需让冉兄烦一烦,说不定能有所改观。”
冉小乐一拍桌子,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他,“我烦你?跟你这根烂木头说话还不如和院子里的麻雀玩呢!人家起码还知道吱一声!”
“冉兄说的是。”凌弃面无表情地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好,双手为他递上筷子,“莫要生气了,是凌弃的错,先吃饭吧。”
冉小乐懒得和他置气,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筷子,“你吃了没?”
“尚未。”
“那一起吃啊。”
凌弃微微颔首,“冉兄是阁主的贵客,凌弃只是下人,不能…”
“你打住,打住啊!说得我都快背下来了!”冉小乐撇了撇嘴,筷子头指着椅子,“那我命令你给我坐下,陪我吃饭,不然我就找方槿…呃,方阁主告状,说你不听话,让他打你屁股!”
凌弃犹豫了一瞬,还是别扭地坐了下来,端起一碗米饭,埋头吃了起来。
“别光吃饭啊,多没味道啊!”冉小乐给凌弃夹了一大筷子糖醋鱼,“吃这个,这个好吃。”
“冉兄我自己来…”
“闭嘴,打屁股哦!”冉小乐挥了挥手臂,“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凌弃愣了一下,乖乖把碗里的鱼吃光,“多,多谢。”
“不客气。”冉小乐笑了笑,又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菜,直到推起了一个小丘才罢休,“吃吧,你和我家小安一个毛病,非得人伺候。”
“凌弃不敢!”
“呦呦呦!我开玩笑呢!”看着他战战兢兢请罪的样子,也许是太久不见小孩了,难免有些移情,冉小乐心里一疼,“凌弃啊,你多大岁数了?”
“十八。”
“啥?还比方…阁主大两岁呐!你为啥那么怕他?”
凌弃放下碗,抹了抹嘴,目光恭敬地说道:“不是怕,是敬。”
“敬?”
凌弃点了点头,“阁主对我,恩同再造。”
冉小乐八婆体质顿显,把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兴致勃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给我讲讲,讲讲。”
“讲什么?”
冉小乐仰天翻了翻眼皮,对着门口那青衫人喊道:“我说方槿啊,你怎么总来得这么是时候?我和这块笨疙瘩刚培养出一点感情,你瞎捣什么乱啊!”
“这可奇了。”方槿含笑的目光瞥向凌弃,“本阁主怎么不知我家凌弃还能和谁培养出什么感情?”
凌弃一惊,连忙跪下,“阁主恕罪!”
“你别欺负老实人啊!”冉小乐连忙过去想将凌弃拉起,奈何拽了半天那人都纹丝不动,无法,只得对着方槿的脑袋戳了戳,“你倒是说句话啊!”
方槿对这人的大不敬早就习以为常,倒还真没什么脾气,他摆了摆手,“罢了,本阁主说笑的,弃,你去吧,晚上记得过来。”
“是。”
“哎吃完饭再走啊…”
凌弃无视冉小乐的挽留,二话不说,转眼便无影无踪了。
“你这人…”
“我这人怎样?”方槿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苹果,伸进面纱吃了起来,“小乐,凌弃他身世孤苦,过去的事,我不想逼他。”
冉小乐挠了挠下巴,怏怏地坐了回去,重新拿起筷子,“好了,我不再多嘴便是。”
方槿笑了笑,“小安…”
冉小乐一顿,眼巴巴地望着方槿。
方槿拿起凌弃的筷子往他碗里添了菜,才细声慢气地说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有天赋,照这样下去,不出六年,大功必成。”
“哦。”小孩没事,冉小乐松了口气,“他…他不怪我吧?”
方槿垂下眼眸,“开始那几个月天天吵闹着要见你,后来便不说了。”
“不说了?”冉小乐鼻子一酸,哑声道:“把我忘了?还是…生我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