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有妖兽的血脉,他的样貌虽然还有几分难掩的稚气,但外露更多是却是一种侵.略性。尤其是为了方便修行,他没穿着文雅的长衫,只着了短打,挽起的袖口处露出健实的小臂,毫无疑问可以一拳碎鼎。
白狐却是丝毫不怕,踮着脚走到他身旁,看他毫不在意地就盘坐在了沙石上,厌弃地撇了撇嘴,道:“我难得来一趟,你就不同我说说话?”
“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弈炀道。
白狐讶然道:“怎么会无话可说呢?这仙界里会化形的灵兽也不足这个数……”
他伸手比了比:“你我还算是离得近的呢。你不与我说话,难道要和九重天上那只金乌搭讪么?”
无论他怎么巧舌如簧,弈炀都没朝他看上一眼。白狐记得十年前对方被惹恼了还会与他打上一架,和度华仙君在这荒山待了十年,居然连气也不会生了,不声不响的跟块硬石头似的。
他就不一样了,跟在挽微仙子身旁,时常要同仙子说说话儿,解解闷,见见外人。两相对照之下,白狐觉得度华仙君养了灰狼,真真的亏大了。
他眼珠子一转,对那盘坐修炼的人道:“度华仙君不在么?”
弈炀冷声道:“他若是没走,你还敢来?”
白狐也不知发了什么癫,自十年前见过一面后,隔三差五总要往荒山来一趟。不过他畏惧度华,总趁着度华不在的时候过来,弈炀嘲讽他鬼鬼祟祟是没有出错的。
白狐避而不答道:“你可知道仙君去哪儿了?”
弈炀蹙眉道:“你问这事作甚?”
白狐笑道:“我看你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只是好奇他又把你一人丢在这儿。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回栖霞宫罢了,不出半日便回。”
弈炀开口之后,才发觉自己又中了这只狐狸的圈套。对方既然只有在度华离开的时候才敢前来,当然会先确定度华的行踪,根本不消向他打听。
果然,闻言白狐吃吃的笑了一声,嘲讽道:“只有说起仙君,你才愿意搭理我。”他长得一副娇柔样貌,笑来更是媚眼如丝。
弈炀像个瞎子似的没看见他抛来的媚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定了。
“他当真是回栖霞宫?”白狐道,“我看不是罢。”
他轻盈转了个身,站在弈炀面前,弯下腰,将一只白净的手掌挡在弈炀眼前:“这些年,仙君一月有余才会回栖霞宫一趟。有时隔得久了,一连两三个月才会出荒山一次。”
弈炀看着眼前竖着的细白手指,莫名有些烦闷。度华每次回栖霞宫前都会同他打一声招呼,为的就是去替他取些新出炉丹药。有时他修行遇上了瓶颈,一时半会无法突破,也用不了那许多丹药,度华便两三个月也不回去一趟。
“可这月上旬仙君才回过一趟栖霞宫,怎的今日又去了呢?”白狐晃着手指,语带疑惑的问道。
弈炀被戳中了痛处,恨不能将这几根手指拗断。
度华什么时候会回栖霞宫,他比眼前这只狐狸还要清楚。正如对方所言,这月上旬度华才取了一炉仙丹回来,他服用的也慢,此时还远远没有吃完,根本不劳度华再走一趟。
弈炀沉声道:“与你无关。”
白狐笑道:“是呀,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你呢。”
弈炀同他一样,冷冷笑了一声。要说这只狐狸对他有些兴趣,他是信的,毕竟两人修为不相上下,真要打起来还能做个对手;可要说狐狸关心他,退一万步他也没法相信。
白狐咿呀叹了口气,好像当真为他的反应感到伤神。不过那股郁郁之气只持续了数息,对方便露出了狐狸尾巴:“瞧你心中也不痛快,不如你我打一场罢!”
原来如此。
说了这么些有的没的,都是为了激他生气,好和他过过招。他根本就不必将这只狐狸说的话放在心上。饶是如此,弈炀还是觉得胸口的烦闷没有消散,像是那只狐狸还在用爪子轻轻抓着,反复地问:“他可不是回栖霞宫呀,他瞒着你是想去做什么呢?”
弈炀霍然起身。
他一手揪住了白狐的衣领,道:“打便打。”
白狐弯眼笑道:“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呀。”
……
宜青就在栖霞宫中,不在别处。
他躺在宫中庭院的那张摇椅上,看着庭院里的花树出神。他这趟回来不是为狼崽子拿丹药,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静一静。
狼崽子快要成年了。他从十年前就开始盼着这一天,但这一天越来越临近的时候,他却逃了开来。
他闭上眼就能想起颇具冲击力的画面。年轻健壮的肉体被激流冲打着,肌肉在水光映照下线条分明,不会有人再将这副躯体的主人错认成需要照顾的小孩儿。
弈炀从年龄上而言还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然而光看外貌,已经个颇具威慑力的成人了。宜青有时和他离得近了,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压迫感,还有吸引力。
他终于把狼崽子养大,到了能够下手的时候了。
“唉……”宜青捂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是该下手了,可他感到有些为难。他在仙界无事可做,十年前发过一次火后,荒山更是再无人敢来。所以这十年他整日整夜都对着弈炀,满心满眼都是他,担心狼崽子在修行中受了伤,又或是体内的妖力有朝一日会失控……想得越多,越是习惯了照顾对方。
那种朝夕共处的温情在他心底扎了根,和热烈如火的另一种感情泾渭分明。
换句话说,他此时的心情和老父亲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邻家才成年的少女有些相似。他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啊。
宜青在躺椅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放弃似的召出了一面水镜。才离开荒山半天,他就有些想念对方了,想知道对方现在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因为他不在就……
水镜上的波纹渐渐平息,映出清晰的画面。
弈炀赤.裸着上身,将一名面目清秀的青年压在身下,含笑说了句什么。
宜青惊得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的心脏重重一跳,险些没能维持住术法,水镜快要弥散在空中,待他平静下来后才慢慢恢复如初。
宜青冷静地端详着水镜中的画面。
那个青年他是认识的,正是挽微仙子座下的白狐含苍。当初挽微来荒山时,白狐还与弈炀交过手,这些年也偷偷来找过弈炀几次。
弈炀没有赶对方走,他更没有立场这么做,也就默许了白狐同弈炀的来往。宜青之所以没有像一个残暴的家长一样严令禁止两人往来,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头回看到的是白狐兽形的模样,压根没想到、没想到弈炀也是只妖兽,这两人如果真要滚到一块儿去了,倒比他更合衬些。
大意了。
宜青的目光从白狐身上移开,仔细观察起了两人周围的景色。还好,不是什么他不熟悉的地方,就在那条飞瀑周遭。
最后,他才认真地看向水镜正中的人。
“真是长大了。”宜青有些感慨,一晃眼对方就长成了连勾唇都能让人脸红心热的模样。
他拂袖收了水镜,不去看两人还有没有进一步亲密的动作,随手从栖霞宫中翻出几瓶丹药带上,转瞬就回到了荒山之中。
没什么好纠结的,要是再不下手,难道干等着一手养大的狼崽子被只狐狸给拐跑了吗?
宜青觉得自己此时好像变作了一个怨妇,恨不能把觊觎他家狼崽子的玩意儿都统统赶出三重天,然后指天骂地道:“他是我的。”
不管是养在身边还是枕边,总之不许旁人染指。
灵兽也不行。
123、养狼为患05
宜青风风火火赶回了荒山, 在飞瀑旁却只看到弈炀一个人。他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去,也没见到白狐的踪迹。
他有意加重了脚步, 踩断一根枯枝。
弈炀回头道:“回来了?”
以往他回栖霞宫取丹药时,对方也都是这个反应。宜青通常点点头便作罢, 这次却开口问道:“没发生什么吧?”
他更想问的是有没有人来过,但那样目的也太过明显了,弈炀没准能猜到他用水镜偷窥了这厢的画面。
弈炀在他到来时正在盘坐,闻言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高大的身材瞬间遮挡了眼前的景色,或者说,当弈炀朝他走来时, 他几乎立刻就放弃了别的景色, 满眼都只顾得上盯着对方。
弈炀在十年中蹿了好几次个子,如今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站在他面前说话时还要微微低下头来。宜青的耳畔拂过一阵热风,却是弈炀开了口。
他真长得这么高了?
遭到视觉和体感的双重冲击, 宜青有些怔愣。
“丹药呢?”
“什么?”
弈炀的眉骨比常人微微隆起一些, 这让他的双眼显得愈发深沉,尤其是在认真注视着某人某物的时候。他盯着宜青的脸庞,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回栖霞宫了吗?丹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