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郭嘉就一个劲儿地盯着这颗圆嘟嘟的雀球瞧,补充了句:“麻雀就挺好的。”
燕清:呵呵。
它轻蔑地睨了目露渴望的郭嘉一眼,潇洒地挥一挥翅膀,就在丝毫不知自己正肖想主公的对方的惋惜声中,扬长而去了。
虽然不乏有意思的地方可去,记了两笔大账的燕清,不可避免地感觉累了。
然而他依循着脑海中的路线返回自家官邸,想要进书房时,却悲催地发现不知哪个下人太过细心,洒扫时担心会有落叶被吹进屋来,哪怕没公文放在案桌上,也还是将窗关上了。
导致燕清绕着书房飞了一圈,也没找到第二个入口,索性也不着急进去,而是落在一棵高树,略作歇脚再说。
他双眼放空,开始琢磨着要如何给郭嘉和荀彧一个深刻教训,结果还没思考多久,就被耳畔越来越厉害的嘈杂声给被迫唤回了神。
他歪过脑袋一看,倏然愣住了。
他书房前这株自柿子被摘光之后、就在鸟类眼里彻底失了宠的树上,何时无端端地聚集了这么一大群跟他长得大同小异的麻雀?
它们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很是吵吵嚷嚷,少说也有百来只,也不怕挤,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落在同一个秃头树上。
燕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总觉得它们的目光,好似都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正当他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想要拍拍翅膀飞走时,这麻雀群里看起来个头最大、脸上的腮黑也是最显眼的那只,似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停止了继续歪着脑袋打量他,而是也跟着拍了拍翅膀,高亢地叫了一声!
燕清不禁一愣,以为这麻雀群的首领要向他这外来者发起进攻了,却见除了它外,其他的小麻雀就跟过年过节的孩子一样亢奋起来,也跟着在枝头蹦蹦跳跳。
莫说是一大群麻雀,就连三四只麻雀都能吵得很,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守兵。
等他们以为有异,纷纷赶来时,就一脸警惕地对上了一大群热热闹闹的麻雀,顿时哭笑不得。
出于谨慎起见,他们排查了一遍四周,不见有可疑的踪迹,便确定了麻雀群的鼓噪不是什么闯入的细作引起的,也就安心退开,各回岗位了。
燕清却被它们热情的围绕给惹得头皮发麻,一身灰灰色的蓬松绒毛,也跟着缓缓炸开,更像一颗圆溜溜的球了。
他就算变成了麻雀,也不可能因此懂得它们的语言啊。
他仍然僵着一动不动,怀疑要是一个反应不对,会否就被群起而殴之——倒不可能是怵了一群鸟。
毕竟实在不行,光变回去原身,就足够吓跑它们。
可真那么做了,也绝对会丢上不少面子。
燕清踌躇不定,那只跟他打了招呼却得不到回应的大灰雀好像有些着急了。
它抓着树枝的爪子动了动,往他这边飞速地挪了挪,不过片刻,就离燕清不过一个指头的距离了!
燕清悚然一惊,本能地叫了一声。
声音娇嫩又微弱,与那些叽叽喳喳的大响动完全不同,大个儿麻雀却好似受到鼓舞一样,重新兴奋起来了
它不再靠近试图燕清,而是站在原处歪了歪脑袋,忽然抬起头,尖尖地叫了起来。
这次的叫声比之前的哪次都要大上不少,与此同时,它还低垂了前胸,把胸前鼓鼓的灰色绒毛给骄傲地亮了出来,同时挥开翅膀,反复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两侧,圆溜溜的脑袋也低了下来,开始上下晃动。
短小可爱的翅和尾羽均匀地铺展开来,上头的颜色与燕清的略有不同,不是从浅到深的灰,而是偏红的褐色。
他好似炫耀一般,冲燕清完完整整地展示了一遍自己引以为豪的羽毛,就开始兴奋地左右摇摆了。
燕清一头雾水地看着它如磕了药一般,绕着自己蹦来蹦去,仿佛在跳舞——而且这首领还带领着其他的麻雀兴奋,聚集起来不说,也开始跳起了怪异的舞。
得亏它们虽看起来就是一颗颗长了条短尾巴、毛茸茸的圆球,动作却十分轻盈灵巧,半点不怕从枝丫之间掉下去。
尽管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燕清在感到微妙之余,倒品出几分几近讨好的善意来了。
他只听说过,麻雀群为抵御冬季的食物短缺,会分出等级来,把食物优先给高级的那些,却不知这些活泼机灵的小生灵对同类如此友好,为了邀请他这个‘落单’的加入,竟集体跳起了欢迎舞来。
他渐渐放松了警惕,只觉它们既可爱又有趣,被带动着叫了几声。
结果他这一叫,首领雀跳得更欢了。
不知蹦了多久,它才停下,仰起脖子叫了几声,雀群里就一阵骚动,两只体型也比较大的灰球骄傲地越众而出,拍着翅膀,一左一右地落在燕清两侧。
燕清还没来得及感到莫名其妙,就见它们的小喙,都没闲着,而是各叼了一只还在蠕动的肥硕青虫。
首领雀激动地又叫了几声,似在催促,它们就立马上前了,垂了身,示意燕清去接。
“…………”
燕清就算思路一下没转过来,这会儿也不可能还没感觉出了。
——这首领雀,分明是在光明正大地向他求偶啊!
在下一刻,对内说一不二,对外权倾天下的燕司空,也就是受到这份隆重追求的小灰雀,彻底炸起一身的灰毛,疯一样窜了出去。
最后在反应慢了一步的麻雀群的包抄下,狼狈地钻进了寝室开着的窗隙里,飞快解除化身,这才心有余悸地逃出了生天。
麻雀首领不肯接受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实,并不死心,在派出不少前锋进屋未果后,想亲身上阵,燕清就迅速将窗给关了。
麻雀群愤怒地吵吵嚷嚷,徘徊宅内不肯离去。
最后还是买完煎饼回来的太史慈实在见不得了,亲自上阵驱赶这群吵死人的野蛮客人,还被失恋的麻雀头子率领一干小弟给叮了个满头包。
直到太史慈要动真格了,见势不妙的它们,才悻悻离去。
——打这日起,不管吕布再怎么软磨硬泡,燕清都不肯变作那小灰雀的模样了。
第253章 番外二(上)二三十年后
建光十一年, 益州全境军粮用罄,焉贼自汉中含恨撤军,返军成都。皇甫嵩即奉君令驻守汉中, 不予追击。
建光十五年, 燕公麾下高顺部大败公孙续势,收复辽东郡及周边县城, 名震一时。
建光十六年, 高句丽覆灭。
建光十九年,帝刘康出动京兵五万,一举南下, 讨伐焉贼,攻城三月未果。
建光二十年,凉马腾韩遂叛反, 起兵入关未果,帝大为震怒。
建光二十一年, 交州刺史士夑将长子以求学为由,送入许城,拜入郑玄门下。
建光二十三年,原幽州刺史公孙瓒克服海险, 大破倭国, 设汉第十四州——旅州。
建光二十八年, 南至临川、北至范阳、横贯中原大地的大运河终于建成, 名晋。
建光二十九年, 丁原战死, 前渤海太守曹操收受皇令,升任并州牧。
建光三十年,南匈奴发兵南下,欲攻长安,燕公亲自领兵八万,千里驰援,溃敌无数。
建光三十一年,马腾战死,韩遂西逃,西羌新王越西心中怀惧,派使臣递表称臣,遭拒。尚书刘备迁任凉州牧。
建光三十三年,直属豫王治辖之豫、扬、兖、冀、荆、青、幽、徐州,统一凭科举取士,举荐出仕一途未撤。
建光四十一年,帝刘康染疫,力排众议,亲封燕清为豫王,欲召其入京,群臣以死相谏……
春去秋来,夏消冬至。
自燕清向吕布彻底剖白心意、真正祛除了爱人内心不安的那日算起,已有整整三十个寒暑一晃而过。
威震天下的豫王,顶着数不胜数的质疑和期盼,自始至终不疾不徐,不骄不躁,走得四平八稳。
却愣是开拓出了一条之前没人想过,更没人走过的道路。
虽偶有波折,总体而言,可平顺得有如神助。
就连燕清本人,都感到极其的不可思议。
卢植生前最恐惧的一幕,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天子在世人心中,就如荒唐任性的稚童,燕清却是完美无瑕的仙人,从未犯过任何错误。
至于捍卫汉廷威严的益州一役,胜是胜了,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惨胜。
纵使皇甫嵩用兵老练入神,到底是肉骨凡胎,在兵力悬殊的远征中艰难取得胜果后,剩的兵力,也只有原先的五分之一了。
大胜的消息传来,除了不知疾苦危难,不晓权臣之害的刘康真心实意地感到扬眉吐气,为此龙颜大悦,作诗一首做庆贺外,其他人却只是强颜欢笑,一片愁云惨淡。
城中的百姓更体验不到陛下此时的痛快,兀自抱头哭泣着,为缅怀投效军中,此役后一去不返、尸骨无存的亲人。
若敌军是,或是他们面临的是生死抉择的兵临城下,这份怨怼都不至于这般深切。
然而杀来杀去的,可都是流着相同血脉的汉人啊……
皆知作为主帅的皇甫嵩已然尽力,对这位白发苍苍,仍负皇令带兵出征,落得一身伤痕病痛的老将,百姓沉默着给了敬重,于他曾经的行差踏错所酿成的大祸,也不知不觉地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