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美辰收回神识,坐在棋盘前,捻起一颗白玉棋子,却再无心思下棋。
一子乱,处处乱,一步错,步步错,本来胜券在握的一盘棋,如今竟是要满盘皆输。
他的指尖在棋盘上方犹豫不决,不知这下一颗白子该如何放置,才能力挽狂澜。
纠结片刻后,他干脆将白子往棋盘上一丢,啪地一声,白子撞偏一片棋子,这盘棋再也不能看了。
萧美辰伸出手,将棋盘整个儿掀翻!
那便不玩了罢!
他闭上银眸,随意地斜靠在窗边,身上的气息却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星河破碎。
哗啦啦落满地,黑白玉子尽数摔碎,有几颗滴溜溜地滚落到他的脚边。
银羽斗篷无风自动起来,萧美辰的身后突然散发出强烈刺目的银光,随即,一双巨大的光翅在他的背后出现,缱绻伸展,这是天地间最美的一双银翅,萤火腾燃,光华万丈。
“人。”
万魔殿正殿,黑雾弥漫,魔尊忽地从御座上站起。
“魔。”
他朝鹿晏城的方向远远看去,“仙……”
片刻后,终是叹了口气,“也罢……”
天山城下,蓝结衣按住衣襟下悸动的胸口,将心中升起的那股熟悉的燥热强行压了下去。
突然间,他好似感到了什么一般,停下脚步,朝无日魔都的方向遥遥望去。
“也好……”
他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声道,“早晚要做个了结。那就来吧!”
银光蓦地散去,巨大的翅膀收拢消散,化作无数银光朝萧美辰的手中凝聚。
不消片刻,一柄银光灼华的长剑便出现在萧美辰的手中。
萧美辰闭着眼将银剑握住,剑柄上的那颗璀璨雀珠散发出灼热的温度,他将银剑慵懒随意地朝地上一插。
哧!地一下。
银剑顿时入土三分,随即,大地忽地震颤了一下,仿若一颗深埋于地脉的心脏即将苏醒。
萧美辰蓦地睁眼,银眸中已然满是腥红,这一瞬间,天地间的数万灵禽均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皇的声音。
“别睡了!!!”
此时,流云山上,问云宗掌门清江道人已带着众位长老,一行人按照尹公子的请求煞有介事地来到朝天湖,灵鹤的居所。
对着满湖安睡的灵鹤,清江道人语带不悦地偏了偏身子,让尹公子上前看道,“这些灵鹤是我师父执任掌门之时,全宗上百名弟子诵请七天七夜才降山而来的灵鹤,几百年来,为我问云宗镇山护派,深受弟子爱护……”
他扫了眼几只秃毛仙鹤,眼角一抽,轻咳一声道,“尹道友所谓的灵禽有异,可说的就是这个?”
“不错!请掌门立刻将所有灵鹤封印驱逐!迟则生变!”
看着清江道人一脸的面无表情,和他身后几位长老、数十位高修弟子一脸的‘你是不是疯了’,‘别以为你是仙门来的就可以胡说八道’的表情。
尹公子咬了咬唇,心说妈的,死瞎子,这人情你欠大发了。
这灵禽有异之事本就口说无凭,何况灵禽伤人这种说法,本身就可以称之为惊世骇俗。
他虽为仙门弟子,可修为不过筑基,凭一人之口舌,必不能让一派掌门弟子信服,情急之下,尹公子本色出演,又搬出他那套平日里的飞扬跋扈,我爸是李刚的做派出来。
“事出突然,为防浩劫于未然,请掌门以大局为重!”
他朝清江道人一拱手,“弟子的祖父乃是元婴老祖尹沧海!乃是仙门代掌门灵仙真人的四护法之一!弟子虽只是仙门一名内门弟子,但身为老祖嫡孙,绝不敢以仙门老祖、四护法之名欺瞒一派山宗!待弟子安全返回鹿晏城禀明缘由,仙门老祖必会给贵派一个交代!”
此话一出,众弟子立刻朝尹公子投去鄙夷的目光,饶是尹公子平日里嚣张惯了的,此刻被几十道火辣目光注目礼,也顿感如站针毡,头一次觉得这些话让他如此的羞于出口。
清江道人果然眉头微皱,然而李刚的面子谁敢不给?
他只好叹了口气,对浮尘等长老道,“既然是仙门老祖的好意,那便如此吧,浮尘,你们几个收拢护山大阵,暂时将朝天湖区域隔离到大阵之外。待仙门给我宗一个交代,再重迎灵鹤归山。”
话音未落,百十只灵鹤却好似从梦中忽然间全部惊醒,鲜红的眸子闪着不详的红光,齐齐抬起头来朝众人看来。
众人顿时被这等异象惊呆,还是尹公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一看鸟红了眼睛便心说坏了!见众人还杵着,忙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收大阵啊!!!!”
浮尘长老看这情景,不知怎的,就想起沈越之前那番说辞,心说莫不是真应了徒儿的话了,便被尹公子一嗓子吼回了神志,忙运起守山阵眼,几名长老在后助阵,一张巨大的八卦图阵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清江道人伸手入阵,立即调整了机簧方位,护山大阵果然颤抖起来,开始朝着山内收缩。
然而离众人最近的一只灵鹤已然仰天大啸,伸开丈长的鹤羽朝众人袭来!
同一时刻,数千里外,仙都,鹿晏城。
仙门的灵缘山上,一拱弯弯的石桥架在山涧之上,数名内门弟子身着白色道服,头系白色发带,抱着书卷和法器从桥上来回经过。
几名弟子走到一半,桥下水面忽地震动起来,随即,无数细小的水花飞溅而起,又复而滴落,竞是在这阳光下,与石桥一道,架起了一座七彩虹桥。
那几名弟子立即停下脚步,指着虹桥赞叹不已,片刻后,水面忽地下沉丈许,一只数十丈的三头灵禽从水中冒出,三颗鸟头上顶着五色翎羽,张开双翼,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那羽毛上抖落下来的水珠如雨般飞落,映得那头上的翎羽也熠熠生辉。
“师妹快来!是灵缘仙湖的三头禽尊!”
“禽尊居然出来了!”
“禽尊已有数十年不曾出湖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竟能有如此奇观!”
数十名弟子立刻都簇拥到桥中间,生怕错过这等难得一见的景象。
一名刚入门的小师妹被师姐拉扯着挤上了石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又被师姐按着头,朝那三头禽尊行礼。
“参见禽尊!”
“弟子拜见禽尊!”
这便是灵缘山中的那只传说中的三头禽尊?
那小师妹刚入内门,不曾见过世面,一来便赶上如此奇观,心中激动不已,忍不住便就要抬头偷瞄。
冷不防的,一只巨大的鸟头刚好俯了下来,这小师妹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比她脸还大的鸟眸。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指着那双眸子里忽地闪起的红光,害怕地扯了扯身边还在行礼的师姐衣袖。
轰!
禽尊大乘期的威压突然过境,树木齐折!水漫山石!
那石桥仿佛雨中飘摇的浮萍,连带数十名白色的小小身影,顿时倾覆于滔天升起的湖水之下。
魔尊赶到萧美辰所在之处时,只看见那柄还深埋于地的朱雀剑,棋盘在地上扣着,满地玉子散乱,地上一片狼藉。
唯独那柄朱雀剑依旧直挺挺地竖着,时不时震颤一下,散发着不详的红光。
而萧美辰已不见了踪影。
沈越一个哆嗦,从梦中惊醒。
他实在太累了,在不知击退了第几波鸟袭后,他终于耗尽了灵力,凭着最后的力气,寻了个隐秘之处藏身,在树下匆匆摆了一个隐灵阵后便倒地昏睡过去。
可危险的感觉让他在梦中亦十分不安。
人还未醒,后颈寒毛先炸起来了。
沈越猛地从地上坐起,大脑还没弄清楚有什么敌情,身体已是先作出了反应。
待他定睛看去。
只见隐灵阵外,不知何时又飞来一只小白鸟儿,已然静静落在他的面前不知多久。
又来了!有完没完!
沈越慌忙从地上爬起。
不知为何,沈越只觉得他的全身都在疯狂报警,潜意识告诉他这只小白鸟儿仿佛与之前的那些白鸟儿不尽相同。
他下意识地去看那只鸟儿的眼睛。
然而这一次,却意外地没有看到那眸中的红光。
那是一双清澈的,常让他魂牵梦系的,淡银色的眼睛。
每个夜晚醒来都会流泪的那个梦里,每次都会出现的那双眼睛。
沈越忽地瞪大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退了一步。
下一刻,那鸟儿已从他眼前消失。
什么都还来不及想,沈越已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的身体地朝后摔去,无力地倒在萧美辰的臂弯里。
萧美辰扶着沈越躺在他的腿上。
他的指尖从沈越不笑仍翘的唇角,慢慢滑过遮住眼睛的黑布,绕过额心那颗赤色的丹砂。
最终在沈越的头顶流连片刻,一道银光从指尖迸发而出,骤然灌入沈越的大脑,沈越如垂死的鱼一般挣扎着弹了起来,随即发出痛苦的嘶喊。
萧美辰一手将他牢牢按住,一边弯起唇角道,“坏了本尊一盘好棋,可不能让你死的这么容易,乖,别动,让本尊把你识海中的东西拿出……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