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让人喜悦的是,现在的进展非常的顺利,无论是好友的武艺还是处理事务的手段都是与日俱进在成长成熟。而除去这些被众位长辈所称道的天赋,苏誉更关注的是好友的性格与喜好是否与过去有所变化。唔,这方面……苏誉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友几乎把所有思想与人格都藏起来了。
是的,藏。
虽然好友表现出一副除了任务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但苏誉相信这只是他的一种习惯的隐藏罢了。他表现得似乎他只是一个合格的影卫,一个绝对的没有自己情绪与想法的傀儡。但苏誉却直觉地肯定好友只是藏起了一切,而非真的被消磨了所有人性。
小时候他就是这样,明明对一样东西喜欢得不得了,被问及时却只会抿着嘴说“然而那对我无用。”被追问得狼狈了结果却将那东西买来送了苏誉。
苏誉想到往昔好友决然中带着遗憾的眼神将东西给了自己的样子,嘴角翘了翘,随之蔓延的是无边的苦涩。这个人还真是会逼迫自己。
强制掐断自己的思绪,苏誉抬头对着影塍阴冷惨白的侧脸说:“既峨,小时候你在我们这一群里是最聪明的,学什么会什么,你也早熟,一起玩的时候都是你管着我们不乱来。不过……呵呵,即便如此,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偷偷拿了母亲的夜明珠,你呵斥我不该拿,我只好拿回去,结果路上碰上大皇子,他撞了我一下,把夜明珠撞掉了,我正要去捡,这个可恶的家伙故意把珠子踢进了莲花池,还不屑地说这种东西他们宫里有的是。当时我就和他打起来了。我脸上被打了三拳,那混蛋被我揍得应该除了脸全身都得疼一阵子。揍跑了他之后我就慌了,因为他说要找父皇教训我。我去找你,然后你给我支招,让我去找父皇。我哪知道父皇在哪啊?可是那天就是这么巧,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我看到父皇在和韩将军喝茶。我就假装没看到他们,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靠边走,然后被叫住了,我就说,皇兄拿了我的夜明珠,还让奴才打我,我没法跟母亲交代了。父皇一听,说太不像话了,奴才竟敢殴打皇子。之后送了一盒夜明珠并一套首饰给我母亲,还让太医来看了我。后来我听说大皇子被禁足半月,他的奴才都被换了,可气死他了。但是那天之后你就‘得病’了七天,韩将军定是问了你实情,打了你一顿。”
苏誉径直笑着,看着好友如铁一般纹丝不动的侧脸,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恢复记忆,回到那个我熟悉的韩既峨。”
影塍动唇,声音冷淡而言词直接,“回不去了。”
早已被他打击惯了的苏誉不以为意,“等你恢复了记忆,你就是韩既峨了,介时将不再是你扮演韩既峨,而是你作为韩既峨承担起你应负的责任。哪怕你和以前大不相同也无碍,只要,你是韩既峨。韩既峨绝不会抛下他的责任。”
影塍毫无反应。
苏誉笑了笑,“好吧,也许你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我们联系到了天崇教,他们手里有忘川的解药。明日我们就出发,解药我势在必得。”
影塍顿了顿,回头看他,点头。
天崇教的人此时也在琅环山附近,估摸着也是为了那流言满天飞的琅环宝藏而来。
苏誉等人现下倒觉得解药更重要一点。
琅环山脚下,村居着一家人。
苏誉等人赶到的时候,一个俊秀颀长的背影正在喂鸡,虽然未曾看到正面,那人的存在却强烈而彰显,让人无法忽视。虽则院外马嘶此起彼伏,那人却镇定得不似常人,竟连好奇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苏誉有些兴味,心想不知这位天崇教派的“高人”是真的心无外物还是欲擒故纵?于是也不开口,与吴前和影塍对了个眼神——影塍看都不看他,咳。然后决定按兵不动。
那人沉稳地一把一把撒着苞米,直到撒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才停下,放下竹兜,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拂了袖子和前裳上的碎屑,转身去看停在他院外的大批人马,却是不完全的侧身,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冷漠的眼神像刀锋一样扎进人心里,让人心里不由地胆怯。
不少人下意识按住了武器。
不可小觑。
吴前示意所有人放松,眼神却并不轻松。
“这位想必就是天崇教的高人了,小生苏誉,特来求药。”苏誉面带有礼的微笑,心里烦恼这估计会是一场硬仗。
天崇教的人打量了他们一眼,甩袖隔空挥开了院门,“进来吧。”
几米开外的栅栏哗啦一下开了,他们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劲道,难以想见若是这一招用到他们身上会是如何。不少人都被慑住了。
吴前爽朗而蕴含内劲的声音打破这踌躇的沉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人毫不寒暄,径自进去了。
有些人对自己的被轻视感到愤怒,还有些人却是不由自主地想高人就是高人,性格果然古怪。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对这人无礼,以免坏了大事,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有共识。
那人忽然又回头道:“院子太小,你们进来几个能说话的人,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说真的,这本来就是吴前等人的打算,只是如今被那人用指使的语气说出,所有人心里都憋了一股气。
这人算哪根葱啊,有什么资格命令他们!
最后吴前苏誉影塍加一个吴前惯带的文士葛其荫进了那人的屋子。
“请坐。我是天崇教的赫连倾。这里没什么可以用来招待的,各位喝口水吧。”赫连倾给几人倒了水,然后自己也坐下来。
吴前眼睛紧盯着赫连倾,呵呵笑了两声,“我们的来意已经说过了。阁下看起来是个爽快人,恰好我也不喜欢扯那些没用的,阁下只管告诉我们,你愿不愿给忘川的解药?”
赫连倾垂眸,神色泠然悠远,看着自己杯中袅袅雾气,似乎全副心思都不在吴前的话上,“哦?给?怎么给?”
“阁下是个有能耐的人,想必金银地位都是不缺的。不若有什么条件都尽管说来看看,看看我们能不能给得起。”
“那……”赫连倾思考了一下,抬手指向一直垂眸似乎未曾关注这一切的影塍,“他给不给?”
苏誉几乎要跳起来,强压住愤怒与屈辱才能勉强微笑,急促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赫连倾看着杯中被晃出的漩涡,“是他要用忘川的解药,让他出一下力也不过分吧。”
苏誉终于能平复自己的冲动,“哦?阁下是要他做什么?”
赫连倾突兀笑了,是那种轻微的似乎想到什么美好记忆的微笑,很快地绽放又很快收敛。
在场的几人均感到古怪又好奇,是什么让这个强势到冷酷的人露出这样温柔的笑?但这不是他们该问的,于是他们只是等待。
“各位应该听说了琅环山的宝藏传言,我可以告诉你们,宝藏是真的。”赫连倾顿了顿,喝了口水,“可是琅环山是在当今太子的治下。想绕过他,难。”
“你是想要琅环山的宝藏?”吴前皱眉。
赫连倾放下杯子,直视吴前,眼里是幽幽的冷漠,“并不完全是。”然后在吴前开口前续道,“我要的是宝藏里的《毒经》和……太子的失势。”说到这里,赫连倾的嘴角讥诮地翘起。
苏誉倒抽了口气,以眼神询问吴前却看到吴前眼神熊熊燃烧着野心地答应了赫连倾,“好!”
“很好。我会与你们联系。”
回去投宿的路上,苏誉整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从我小时候皇兄就深受父皇器重与宠爱,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下一任的储君。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却听闻耳边传来清爽的笑声,“二皇子须知,扳倒一个人不一定是要与他正面对抗,有时从其他地方入手反而能有奇效。”
苏誉看向之前一直未曾开口装不存在的葛其荫,“怎解?”
葛其荫微笑,“这世上不满太子的可不只我们,这天崇教的赫连倾是其一,另外的,暂时我还不能告诉你。知道这些人之后,我们须合作,最终的目的,却是要上面那位知道,太子心不诚。”
苏誉摇头,“这么多年来,皇兄的地位一直稳固,也许其他的地方他有些小动作,但他对父皇的心绝对一直都是赤诚的。父皇也不会信的。”
葛其荫看着苏誉,眼神中竟是怜悯,“二皇子,你平时多么聪敏,怎么遇到你皇兄父皇的事就……或许你身在局中才看不清楚。自古帝王多疑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信任建立起来总是长久而辛苦的,倾塌却只要——哗!一瞬间。而眼前,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苏誉听得怔愣,陷入思考之中。
而收敛了自己存在感,下意识被人们遗忘的影塍此时在马上一动不动地长坐垂眸。
谁也看不到他眼里流动的情感。
之前在看到赫连倾背影的一瞬间,影塍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随后又被强制收敛。
给不给?
给!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