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中毒,他曾经听到内科同事讲过对百草枯的抢救,无论怎么洗胃、洗肠、用药,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凄惨地死去。
秦惟害怕这种延长的死亡!他身体中的毒药会像百草枯那样厉害吗?可就是不像百草枯那样腐蚀消化道、造成多脏器衰竭,最后是肺纤维化,只要毒药让他的胃穿孔,胃肠液流入腹腔,不及时手术,他就无法避免细菌性腹膜炎、甚至败血症……
作为医生,秦惟无法安慰自己,他消极地对多生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多生从残余的眼泪里看神情沮丧的小寨主,真是特别可怜他!她暗中决定一定要好好看管小寨主的饮食,不能让人下毒!她转身轻轻地出去了。
小炉子上烧的水开始沸腾,水滴随着蒸汽从盖子缝中溅出来,落在铁架子上,发出嘶声。秦惟强迫自己起身,去了炉边。他找了块巾子垫着手,拿起盖子看他煮的汤。水波夹带着葱姜蒜翻滚着,让秦惟想起“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这么句话来。
他感到很孤独,夏玄弘和多生两个人都是他需要保护的,可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不测的未来让他情绪低落。
对夏玄弘,原来他信心满满——两个人有前世的渊源,夏玄弘可能会对他动心,他还告诫自己不能让夏玄弘这么做!可谁知高鹏这混蛋身体,一再对着夏玄弘无耻地刷下限!现在他与夏玄弘之间别说有什么暧昧了,夏玄弘不讨厌他都难!……
也好,至少他不用担心他死了夏玄弘会伤心了。
秦惟叹气,将盖子盖上,估算大约煮上二十来分钟就够了。他无法调节火候,怕烧干了,索性去将椅子搬了过来,自己坐在了炉子边,以方便随时开盖看看里面。
茅富拿着休书出了院子,正遇见茅二和赖光头说笑着走过来。
过去高家的宅院防护得如铁桶一般,平常的人哪里进得了大门。可这次,偏偏是大院的守卫反了水——他们大多是卞管家的人,被安排守院,卞管家动手,自然用的是这些人。
卞管家从一个丫鬟嘴里知道了高鹏对茅富说自己对老寨主下了毒,日后高鹏要靠茅富来管理山寨,当场差点气死:茅富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跑前跑后的喽啰,山寨里一抓就是一把!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将鹰岭寨理得井井有条,XXX,高鹏这个混小子竟然就想这样轻易地换了自己?高鹏既然知道自己给老寨主下了毒,是不是等他有了力量,就会来杀了自己?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卞管家马上让院中的寨众们到高鹏的院子外集结,安排了人去寨中放火,制造混乱,还派人去给温三春传信儿,说自己决定杀了寨主,拥立温三春,他认定温三春一定会全力支持他。余下的人去攻澡房,人们刚分散行动,就见茅富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茅富听了寨主话,对卞管家的阴险有所提防,没直接去找卞管家谈库房的事情,反而先去叫了十几个人给他壮声势。他幸亏这么干了,否则一见卞管家的面大概就被砍死了。他进了高家大院,听说卞管家去了寨主的院子,还以为卞管家去向高鹏说三道四,忙领着人急急地跑来。
卞管家一看到茅富,心说来得正好,带着人就迎上前去。茅富见这帮人手持着兵刀,就知道不好,赶紧转身跑——去找茅二救命。
温三春得了信儿,也的确同意卞管家的行动,只是温三春过去依仗着茅二和赖光头,这两个人各奔前程去了,温三春的实力大减。温三春留了个心眼,不敢冒进。虽然去张罗了三十多人,可没有马上去高家大院加入战斗,准备看看风头,如果卞管家能赢,他就加入,如果卞管家没有可能,他深知茅二和赖光头的残暴,并不打算和他们两个人对上。
茅二和赖光头一早押着抢来的人上山,看着秦惟解剖尸体,接着得了大好处,兴奋非常,一散会就走马上任了:茅二将相识的人都叫在了一起,大吃了一顿,告诉大家自己要单独组队,以鹰岭寨寨主的名义下山打劫了。
赖光头当然去了绿松石矿口,对那里的人宣告了自己的新任命,等不及就进了矿坑,看着石壁上的矿脉,高兴得不想吃午饭。
他们正分头忙着,寨子里就乱了,卞管家的人点了好几个柴火垛子。茅富跑来告诉茅二,说卞管家带人追着他砍杀,还去杀寨主了。
茅二想到茅富和自己沾亲带故,自己是第一副寨主,茅富是大管家,两个人一里一外,不就把山寨把持住了?他手边正好有几十人,马上就让人跟着茅富去高家大院救急,自己则吹了号角,聚集寨众灭火并追杀那些捣乱的人——鹰岭寨被烧,可是比寨主被杀更要命!
赖光头知道了,也带着三十几个手下前来帮忙——刚到手的绿松石矿可不能没了!
温三春没旁观多久,就发现茅二和赖光头的人占了上风!卞管家毕竟是管寨内财务杂事的,手下的干将是高家的几个武师,其他都是平时看家护院的寨众。鹰岭寨在老寨主的治下多年无事,这些人好久没有动手了,搏斗中就比不过茅富茅二带的那些长年在山下烧杀掠抢为生的人。
温三春见卞管家的人被追着打,就没加入混战,只让自己的人赶快去劝寨众们不要自相残杀——留下些卞管家的残余才好。
因为寨主一直没露面,匪徒们只听自己顶头老大的,照旧全力厮杀。不到一个时辰,卞管家的人死的死跑的跑,茅富带人冲到了澡房,把里面还没砍开内浴室门的人都杀了。
茅富的人多是原来和他一样的年轻下层寨众,有的是别处杀了人骗了人,无法存身,逃到这里来。也有的,是因家里没田没地,来山寨靠着下山打劫为生……一言以蔽之,就是大家都没什么钱。而卞管家和他的随从是多年的寨中干部阶层,家底丰厚。穷寨众们见自己这一方胜了,就按图索骥,到死了的人家中去抄捡财物。
茅二和赖光头两个人不差钱,不会干这种事情,但是他们的手下总是有钱不够的,也加入了吃窝里草的行动。
不久,鹰岭寨中到处是打家劫舍的。而秦惟因为高鹏在浴室中对着夏玄弘发癔症,根本不知道外面的热火朝天。
茅二和赖光头虽不想拦着自己手下发财,可又觉得这样干对寨子不好,就一起来见寨主,想让高鹏出面巡视一下寨子,告诉寨众们别这么在寨里闹腾,把这股抢劫风刹住。他们的手下要怨,去怨高鹏就是了。
茅富见了两个人,笑着先开口:“你们是来见寨主吗?我才从他院子里出来,他刚让我整治了几个给他下毒的丫鬟。”让你们知道我与寨主关系很亲密!
听茅富这么说,茅二忙问:“给寨主下毒?那寨主现在如何了?”
温三春当初说要替代寨主时,就提过卞管家已经给寨主下了毒,可是茅二早上看寨主的样子,不像中毒,他就没再多想,以为不是卞管家夸大其词,就是温三春给他们打气。现在寨主抓了下毒的人,是毒发了吗?那样的话,寨主就活不久了——那新寨主该是谁?过去虽然定了是温三春,可后来他和赖光头与温三春没一条心,如今就不能再让温三春当寨主了,免得他报复自己……
突然,一道闪电从他心中划过:早上他知道自己可以在外面充当寨主,心中好爽!既然这样,寨主不行了,自己为何不能成新寨主?!……
茅富自然不知道茅二这一句问话中包藏的心思,直直地回答:“寨主火大了!谁都不想要了!写了休书,让我找人把金氏那些妻妾都送下山呢!”
茅二和赖光头都像茅富一样惊讶了,赖光头追问:“寨主真要休妻?这都多少年了!寨主过去说要让金氏受苦一辈子!”
茅富取出休书一挥:“可不是真的!我就要往金氏那边去呢!我跟你们说啊,我觉得寨主……”他左右看看,很神秘的样子。茅二和赖光头凑近了些,茅富压低声音:“……有些疯颠颠的。让我给他留了几具死尸,说明天他还要切尸体。”
茅二和赖光头想到早上的情景,都微微点头。茅二还没得到自己的答案,又一次问道:“那你看着,寨主身体……如何?”
茅富歪头想,摇头道:“倒是没什么病态。”
赖光头不同意:“怎么没病态?你才说寨主像是疯了的样子,是不是,那毒药……是让人发疯的毒?”
茅二恍然道:“对呀!我就说寨主不像以前了!难怪!他那时让我去弄那恶心的尸体,我就觉得不对劲儿!”
茅富并没有与过去的寨主接触过,不知道有何不同,但日后如果他想取寨主而代之,自然不想让人觉得寨主是个正常人。他得到了这两名寨子里重要人物的赞同,心中开花,抱拳说:“日后我管着寨中的事务,就靠两位帮衬了!”
茅二和赖光头都是老寨主手下的干将,在外面干了多少杀人放火的事情,自觉是寨中长老。这个茅富昨天还只是个小喽啰,不知道怎么就对上了寨主的眼,一下就升成了大管家了!看他得意的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