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富虽然觉得高鹏这么做有些草率,但是他现在满心思是行将处理寨中各种事务的兴奋!那个宝物堆积的库房,让寨主这金碧辉煌的居室都相形见绌!他要赶快将山寨的运作掌握在手中,然后……这个寨主活着也是个废物,听说那些丫鬟都敢给他下毒,寨主要是过些日子不死,自己可以帮帮他——反正失败了也死不了……
怀着这种心思,茅富接了休书,笑着说:“好,我这就去干!”把和你有关系的人全赶走,剩下你一个人,那不更好收拾?你日后想跑都没地方敲门去。
秦惟从茅富的笑容中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那点尖锐,面露疲惫地挥了下手——你一步登天,竟然还不知足!才一天就已经开始谋划我?!那我就不用因为利用你而抱歉了。
茅富走了,多生才出了口气,小声说:“那个人看着太凶。”
秦惟说:“你日后躲着他些。”见砚台里还有些墨汁,秦惟沾笔胡乱写:“夜深忽梦少年事”,后面一句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高鹏没练过字,太子的功底使不出来,笔迹顶多是个古朴,没分崩离析。可秦惟又想起高鹏根本不学习,自己平白写这些干吗?就放下笔,将纸揉搓成了一团,随手扔在了书案上一个一尺高刻金龙凤呈祥的红色花瓶里。
多生虽然觉得寨主写得挺好的,但是寨主干什么都可以,自己不用多话。早生过来教多生怎么在笔洗里洗笔,然后再挂到笔架上。
秦惟对多生说:“从今天起,你就在我身边吧。”
多生又笑了,连忙点头。
秦惟走出书房,指着桌子上的饭菜对紧跟他的多生说:“这些我是不敢吃了,你带着人撤下去,你们也别吃。一会儿我自己去弄点吃的。”
多生答应了一声,带着人收拾桌子,嘴里说:“寨主!是花生那不要脸的害您!我可不会干坏事的!”
秦惟想起早上喝的不新鲜的茶,吃起来味儿不对的早饭……胸中憋闷!不知道这些剩下的丫鬟里面还有没有卞管家的人,他无力地说:“你们先都出去吧!”
多生看寨主面现倦容,忙带着人将碗碟茶壶等端出去了。
秦惟又渴又饿,等着人都出去了,解下剑放在正厅桌子上,跑到门口往卧室看,见夏玄弘果然躺在床踏上,身上盖了被子,可大氅掉在了地上。秦惟轻手轻脚地走进屋中,捡起地上的大氅,盯着夏玄弘的脸,给夏玄弘轻轻地盖在了身上。夏玄弘眉眼没有动,看来没有醒,高鹏在秦惟的身体里呐喊着:再近点!再近点!
秦惟倒是不想听高鹏的,可是他发现夏玄弘呼吸有些粗重,想看看夏玄弘是不是病了!这大冬天的,夏玄弘被押上山来,一直没穿上衣。就是他练武,有真气护体,也架不住多日被人折腾……
这么想着,秦惟悄悄到了夏玄弘的头部旁蹲下,怕自己的手凉,使劲地搓了两下,紧张地伸出手,极轻地盖到了夏玄弘的额头上。一开始,秦惟愣是没有任何感觉!手像是麻木了!过了片刻,秦惟才感到手掌下夏玄弘的额头很热——果然是发烧了!
秦惟站起来,轻步走了出去,没看到床上的夏玄弘皱了下眉头。
夏玄弘的确睡着了,但是内屋门一响,他就警醒过来——马上想起了自己是在高鹏的卧室里。他忍着不动面目,想看高鹏要如何动作。结果高鹏给他盖了东西,然后鬼鬼祟祟地摸上了他的额头。夏玄弘忍着想抬手打掉高鹏手掌的冲动,双手握了拳,戒备着高鹏的下一步行动。
可是高鹏起身走了!夏玄弘不自觉地皱眉了——小匪首是想看看自己发烧了没有?!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而且,这也有种熟悉感……夏玄弘头晕脑胀,一个劲儿告诉自己不要放松警惕!可惜他困意浓重,不久就又睡着了。
秦惟出了内屋,也不穿外衣,急忙出屋,一溜小跑地去了前面一进的厨房。
厨房里多生正在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做饭,见秦惟闯进来,笑着问:“寨寨……主,有什么事?”
她过去一见这个小个子寨主,就觉得喜性!她弄不清为何丫鬟们都不喜欢小寨主,他不就个子矮点,长的还像是个不高兴的孩子吗?可他不打人!自己冲进浴房去给他锤子,他不高兴,也只呵斥了一声!自己在二叔家,每天都被二婶子臭骂,什么吃闲饭的,什么克父母的,动不动就被暴打。来了这里后,虽然院子外面的人都很危险的样子,可是在寨主的院子里,洗点衣服,扫个地,擦擦那像仙池一样的澡房,就能吃饱饭睡好觉了,还能拿到几个钱!这日子太好过!大家怎么不感恩小寨主?多生心中给寨主起了小名,叫“寨寨”!差点顺口就说了出来!
秦惟指点着:“你们把这些火炭,这火盆,这茶壶……都搬到我卧室里!”
多生知道小寨主是怕人下毒,大概想自己吃喝,点头说:“好好,我马上去做。”叫上几个人帮着运东西。丫鬟婆子们对多生另眼相看——一个粗使丫鬟,突然成了大丫鬟,做事井井有条,一点都不慌乱。
秦惟饿得要命,见菜堆里有萝卜,拿起一个从水缸中舀出水来洗了下,抄起菜刀几下就削了皮,一只手拿着啃着,另一只手找了个菜篮子,往里面放了五六块姜,他努力回想以前读过的些中医养生的小块文章,再捡几头蒜,还拿了两把葱。
看到旁边有给丫鬟们吃的一屉黑馒头,拿起来捏了捏,还算软,该是今天新蒸的,就找了个碟子,往里面放了三只馒头,再将碟子放在了篮子里。他掀开了口大锅,见是一锅米饭,想来不该被下毒,找了只大碗,把半个萝卜咬在嘴里,双手忙乎,盛了碗冒尖的米饭,也放进了菜篮子。
把夏玄弘一个人留在卧室中,秦惟心里不踏实。他分秒必争地行动,找了铫(diao吊)子,往里舀了水,盖了盖子。铫子是一种专门烧水煎药的小盆样的敞口罐子,得两个手端着。秦惟一只胳膊挽着篮子,双手端着铫子疾步往卧室回奔。
丫鬟们看着小个子寨主口叼萝卜,像个妇人一样挎篮端盆飞跑,都觉得诡异而滑稽。可是谁也没公然笑出来——大家早上才听说寨主在前面切了尸体,接着就有人来杀寨主,躲闪不及的丫鬟还死了几个。混战过去,又有刺客进来,花生被寨主发现下毒,寨众进来拉出去了好几个人。过去随便出入的卞管家下落不明,新的茅管家看着很凶的样子……
一天之间,变化层出,除了叽叽喳喳地忙活着的多生,其他人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不太平。
第72章 第五世 (8)
秦惟跑回屋子,忙将东西全放在桌子上,他嘴里的萝卜旁全是口水,他忙啃萝卜,高鹏在他心中叫:我怎么没看夏玄弘流口水,该给他吃个萝卜……然后,秦惟的身体就又有不听话的意思……
秦惟竭力忽视!他心说夏玄弘大概干得没口水了!赶快得给他水喝!秦惟指使丫鬟们在屋子的角落放了个小炭炉,点了火。他匆忙吃完了萝卜,亲手将铫子放上面,掀开了盖子。他拿起手术刀,心静得能把人皮分三层剥下来,可是现在却没有耐心切姜片,只胡乱地把姜捏碎了,葱拨了老皮,全扔在水里。蒜头最麻烦,秦惟一拳在桌子上砸了,将蒜瓣挑出来,成把投入水中。做了这些,盖好了盖子,秦惟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余光瞥着炉子上的铫子,伸手从篮子里端出米饭,才发现自己没拿筷子!
他懒得让丫鬟去取,反正刚才洗萝卜时沾水洗手了,就下手抓了米饭,稍微攥了攥,塞在了嘴里。
多生双手端茶进来,见到寨主在大口吃饭团,真是很心疼——小寨主怕人下毒,好久没吃饭了!她将茶盘放在桌子上,给两个茶杯都倒上了茶水,自己当着秦惟的面一口就喝了一杯,表示没有毒。
秦惟知道这是翠羽,没有害他的意思,就端起茶喝了。可一杯茶刚下肚,秦惟只觉胃部像被刀狠狠地扎了一下,疼得他捂着胃嗷了一声。
多生吓坏了,一下跪倒,哭着说:“寨主,我没下毒啊!”
秦惟疼得直不起腰来,多生呜呜地哭,“寨寨!寨主!我真没下毒……”
秦惟冒着虚汗说:“起来……快起来……我相信你……”多生见小寨主脸色苍白,还这么说,很感动,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呜咽地说:“是我沏的茶不好吗?”
秦惟觉得疼劲儿过去了,靠到椅子背儿上,长出了口气,摇头说:“不是,茶挺好的,是我不该吃那个萝卜。”他真恨自己大意!怀疑被下了毒,胃已经不舒服了,竟然还吃了生萝卜,又塞了那么多米饭!再一口茶水下去,正好撑开了……胃这么疼,情况该是比自己以前猜测的还坏……
早上,他已经决定走一条死路,他的灵魂对肉体的生死已经看淡,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疼痛袭来的瞬间,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恐惧。
秦惟是骨外科医生,对血肉模糊什么的,早就免疫了,他受不了的,是人活生生地经历漫长的痛苦。那时在学校,内科第一堂课,教授说唯一能治好的病其实只有大叶肺炎,秦惟当即决定不学内科。后来到了临床,他很庆幸自己在骨科——直接上刀动真格的,有种阳刚之气,成败一挥而就。不像在内科,医生有时要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复诊中一次次恶化,终于缠绵病榻。医生无望地与死神拔河,反复换药,在摸索中治疗,在治疗中摸索,最后还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