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待他走了,小脸一瘪,趴在李然膝盖上,一脸不忿地抱怨道:“爸爸,他弄坏了我的鹦鹉!我不用他教了!”
李然笑着睨他一眼,一脸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继续啜着茶水,似乎并无意理他,那头江逸又委屈地喊了数声,他才将茶碗放下,叩指想了片刻,道:“他是你的太傅,有什么问题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你刚才还夸他有趣,这么快就出尔反尔,说得过去吗?”
这话说完,江逸倍感凄凉,又瞧了眼他那只心爱的鹦鹉,越想越恼恨,初时对他那位新太傅生出的好感,顿生消失得一点不剩。
片刻后,安慕怀去而复返。
他进殿来时,后头还跟着一名面生的小内监,李然想了想,认出此人乃是宫中侍禽的小太监。
如此,倒瞧出些眉目来了。
那小内监一脸惶恐地跟在安慕怀后头,见了座上二人,立马跪下请安,安慕怀面对小太子的怒气倒是一脸的坦荡,伸手指了指那只鹦鹉,望着底下跪着的那个人,笑着问道:“这鸟可是你养的?”
小内监一脸惶惑地点了点头,安慕怀深笑着一颔首,又道:“太子殿下说这鸟很好看,你以为如何?”
他故意将“太子殿下”和“好看”这两个词念得极重,小内监听明白了,立马连连点头,安慕怀笑容不减,觑了眼憋红了一张小脸的小太子,锲而不舍地问:“你可看清楚了?”
小内监在眼角的余光里觑了眼小太子,又扫了眼那只浑身沾着墨汁的黑鹦鹉,违心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看。
方说完,李然就抚掌笑开了,安慕怀亦摇头失笑,小太子脸一板,冷哼一声,那小内监被他一吓,忙跪下连连叩首,嘴里还一个劲“奴才有罪”地喃喃有词。
李然看不过,挥手让他出去,转而望向江逸,问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有什么感想?”
江逸不快,撇过头去不再言语,安慕怀笑着走近了,躬身朝他行了一礼,道:“实话并非人人敢说,殿下如今可明白了?”
小太子见他最亲近之人正一脸是笑地望着那位新太傅,目中有佩服也有赞赏,他再不认输自然不行,遂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明白,心中却仍有不忿,他可没忘了正是那位安太傅毁了他心爱的的绿嘴鹦。
安慕怀自然晓得不能得罪这位小祖宗,笑着拍了拍手,尔后就见那侍禽的小内监一脸惶恐地又进了来,手里还提着个鸟笼子,笼内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黄冠鹦鹉,瞧着很是喜人,一进殿来便高喊:“殿下万福!殿下万福!”
江逸到底还小,脸上一喜,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笑着朝李然望过去,李然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去拿,安慕怀笑言:“弄坏了殿下的爱物,这一只就算是臣向殿下谢罪之礼了。”
说完,又看向那小内监,正色道:“亦是你欺瞒殿下的谢罪之物。”
小内监二话不说,忙跪下谢恩。
李然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又与安慕怀聊了一通。
一番闲聊后,二人倒生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安慕怀言行之前卫,饶是一向敢言敢语的殷尘亦望尘莫及,且此人对仕途名望并不如何看重,若说殷尘曾一度郁郁不得志,那么此人就是不愿得志,俨然如闲云散鹤一般。
安慕怀走后,李然带着江逸回了凤宫。
江逸一见到江诀,立马笑着扑过去,一脸献宝地说:“父皇,今日安太傅教儿臣道理了。”
李然料到他不会如此乖觉,果不其然,江逸在江诀的眼神鼓舞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奶声奶气说了一通,尤其强调了他那只被荼毒的绿嘴鹦鹉。
江诀失笑,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转而望向李然,问道:“见着他了?”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江逸的小屁股,又让巧馨和琉璃替他梳洗更衣,接过江诀手中的茶杯啜了一口。
江诀边摇头边失笑道:“他是太傅的关门弟子,亦是几人中最得真传之人,可惜无心仕途,这次亦是机缘巧合,他才应了朕的邀请。”
李然哦地疑了一声,挑眉问道:“竟然还有你请不动的人?”
“自然是有的。”
江诀故作无奈地叹一口气,颇神秘地望他一眼,又乘机捻了颗梅子塞入他口中,一脸高深莫测地说:“其实他这次肯进宫来,全是因为一人,你猜是谁?”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李然懒得猜,一脸不耐地说:“不知道,我不过跟他聊了个把小时,哪里知道他的私事?”
江诀失笑,顺了顺他如锻的乌发,道:“慕怀对世事向来有独到的见解,连朕都很难跟他聊上几句,他既然愿意与你深谈,这其中的缘故你难道还不明白?”
他一说完,李然略一愣,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说?”
话未说完,江诀已经意会地点了点头,轻声一笑,道:“正是为着你来的。”
李然越想越纳闷,皱眉问道:“史杰也是你师傅的弟子?”
“此事你如何知晓的?”
李然了然地哦了一声,暗忖原来安慕怀会对他感兴趣,竟让是因为史杰的缘故。
“是你那师弟说的,他当时随口一提,我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就有些明白了。”
“哦?明白什么了?”
江诀方问完,李然正想着该如何解释,那头江逸湿了脑袋从浴池间奔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闹腾着道:“父皇,儿臣得了一只白鹦鹉,是安太傅送的。”
“哦?你那只绿嘴鹦呢?”
江诀挑眉一问,江逸撇了撇嘴,伤心之情似是被勾起了几分,颇有些失落地窝在李然怀里,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问:“爸爸,我那只绿嘴鹦怎么办?”
这小子最懂得对着何人摆出一副什么样的姿态,李然但笑不语地望他一眼,从小六子手中接过锦帕,全无章法地在他湿漉漉的小脑袋上搓揉,苦了小六子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小太子乐呵呵地任他蹂躏,愣是一个屁也不敢放。
江诀也懒得掺和,抬一抬手指,示意王贵将膳食呈上来。
菜色倒也简单,一碟酱汁桂花翅,一尾清蒸鲈鱼,一盘油焖鹿筋,一盘青笋炒肝尖,一罐荷香牛肉羹,外加几个冷菜和一碟糕点,并一壶宫廷佳酿。
李然如今已能正常进食,只是食量并不见长,江诀只得日日让王贵变了法子更换菜色。小太子吃得津津有味,李然时不时为他夹一筷子爱吃的菜,江诀则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
老嬷嬷们在一旁瞧着,自然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了。
谁能料到,那位看似多情实则冷情的北烨天子,竟也有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一日,连王贵在一旁看着亦啧啧称奇。
三人如平常那般用膳,期间有小太子奶声奶气地瞎折腾,自然不会冷清。
或许是得了一位新太傅的缘故,这小子今日出奇的兴奋,夜色已深,李然连骗带哄地跟他商量了许久,小太子都闹腾着不肯入睡,只扒着他的脖子,说完了自己的故事,还非央着对方继续说予他听。
李然额间一青,他哪里知道那些个哄孩子的小九九,遂抬腿踢了踢身后那人,孰料江诀非但不帮他解围,反而火上浇油地说:“既然他这么有兴致,你就说一个得了,否则今晚你我都别想睡了。”
江逸得了他父皇的支持,神色间更为得劲,李然无奈地揉了揉眉眼,想了想,讲了个世人皆知的故事。
“从前有个人叫阿凡提,有一天他骑着小毛驴去赶集,在热闹的集市上转游了半天,肚子有点饿了,就找到家饭店,把毛驴拴在外面走了进去。一进门,他看见饭店掌柜的正扯着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穷汉大声贼喝:‘你这穷小子,不留下钱就走,没那么便宜!’穷汉也不示弱,反驳道:‘凭空就想掏人的腰包,也没那么便宜!’”
“阿凡提是个爱管闲事,专打抱不平的人,他走上前去,指着那个穷汉问掌柜:‘他为什么应该给你钱?’掌柜的看了阿凡提一眼,说:‘他在这儿坐了半天,饭菜的香昧他都闻去了。他还带了一个饼来,等我的饭菜香味都跑到他的饼里去了,他才吃,吃完就想走。你说,还能白闻味吗?' 阿凡提问那个穷汉:‘是这么回事吗?’”
“穷汉说:‘我本来想在这里吃顿饭,钱不够了,就坐这儿指望能讨点剩饭剩菜吃,可运气不好,没有讨着,只好眼巴巴地吃掉自己带来的饼。就这样,掌柜的非要我给他闻味的钱不可,哪有这种道理!’掌柜蛮横地说:‘不能闻了白闻!’”
他方说到此处,小太子睁着一双困惑焦急的大眼睛,一脸急切地问:“爸爸,那该如何是好?”
他一脸焦急之色,李然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说,“阿凡提对掌柜的说:‘让我跟他说,他会把闻味的钱给你的。’转身又对穷汉说:‘你把手里的钱都给我,我会让你们都满意的。’穷汉迟迟疑疑地把钱交给他,阿凡提把接过的钱握在手里,举到掌柜的耳边使劲地晃了晃,问:‘听见了吗?听到钱的的声音了吗?’掌柜的嗜钱如命,满脸堆笑地说:‘听见了,听见了。’接着,阿凡提把钱还给那个穷汉,说:‘你可以走了。’掌柜的忙拦住穷汉,气哼哼地问:‘你凭什么把他放走?不给钱就休想走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