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没有什么想同我讲的?你过去也好,现在的想法也好,我们是兄弟,这样的关系难道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吗?我实在是不了解你,也无从得知你的心情,可是,其实我是很想知道的。十几年了,你能不能试着,接纳我,和楼家?”
沈洛平将话说完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只是静静地望着陆寒流,陆寒流的头不知什么时候微微垂下了,在烛火下看不清楚面上的神情,只是唇紧紧得抿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宣泄而出。
其实陆寒流自己也不晓得到底心里是什么感受,听到沈洛平第一句话开始思绪就被抽远了,他知道,那人又要讲自己不喜欢听的话了,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可再怎么样最后还是把那段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他甚至都能在心里默背出来,兄弟……他终归是他的兄长。
他的兄长待他,实在是好。
关心得无微不至,实在是称职。
可这份好意不是他想要的。
他甚至想要将这份好意撕扯碎了再烧的一干二净才好。
他独独不想要那人对他有这样的情绪,哪怕是恨意,厌恶都比这要来的好。
陆寒流将头微微低下,遮掩住了眼底的一片暗涌。
再抬起头时他甚至还扯出了一丝笑容,只是眼里却殊无笑意,“大哥说的是。”
这句话分明很轻,但是听在沈洛平心里却是猛地一颤。
与此同时,在他脑海里响起了另一句话:“叮。虐值增加十五点,目前三十五点。”
沈洛平顿时开心了,也没想陆寒流会不会因此黑化。
才十五点,应该还不至于吧。
“大哥,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陆寒流继续刚才的话题问他。
沈洛平突然有些不敢回答,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陆寒流一眼,那神色有些似笑非笑的,看得他有些毛毛的,生怕陆寒流下一句就要说“我其实想上大哥你啊。”
“寒流想说的话,大哥愿意听。”沈洛平只好做出了一个家长般慈祥的微笑来。
这话一说陆寒流却又是将视线下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敛去了:“大哥你说过,永远都将我当做你弟弟,是不是?”
沈洛平点头:“自是当然。”
“那若是做弟弟的做了让大哥不开心的事情,大哥,还会……像现在这样待我吗?”陆寒流说出这话的时候声线竟然有些不稳,竟让沈洛平觉得听出了几分脆弱在里头。
沈洛平知道陆寒流指的是他为了报复所做的那些事情。
照理说,陆寒流应该是极其痛恨他与楼缓意之间的兄弟关系的,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他才爱而不得,最后崩溃到杀死自己心悦之人,只为换取一个聊以安慰的躯壳。
陆寒流心里其实应该是巴不得他们两人一丁点关系都没有的吧?
可是现在他却又如此害怕失去这层关系,失去楼缓意对他的兄弟之情。
沈洛平想了一想,觉得是因为只有有这层关系,陆寒流才能理所当然的留在楼缓意身边,陪伴他,如果楼缓意想的话,甚至可以一生一世。
即便对这关系百般不愿,深恶痛绝,可是却无法不承认,这是唯一联系两人的纽带,没有它,便什么也不存在了。
陆寒流是那么期望他们不是兄弟,却又那么惶恐,如果有一天楼缓意不将自己视作兄弟了,那么他们还能走到哪一步?
退一万步来讲,陆寒流曾经应该也是想过以这样的身份永远默默留在楼缓意身边的,只是后来他的心态才发生了变化。
沈洛平只能装作不了解陆寒流做过的那些事情,问他:“你做的,都是应做之事吗?”
“应做……或是不应做……”陆寒流自嘲般地低声一笑,“这都是片面的看法,我觉得应做,大哥则未必……”
“大哥不会怪你。”沈洛平说,“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相信你都有你应做的理由,所以无论我觉得应不应做,我都不会怪你。”
陆寒流看着沈洛平,有些呆呆地重复着他的话:“不会怪我?”
“无论如何?无论我做什么?”
他没料到沈洛平会这样答,心里忽然就好像被什么敲打了一下,隔着什么东西,力度并不大,但是感觉得到。
“我相信你,你不是会做出你认为不应做的事情的人,既然你决定要做,我便不会多加劝说。我不会怪你,但不代表我就支持赞同你做一切事情,你明白吗?”
“明白了。”陆寒流听到最后一句话明显情绪没有之前那样高昂了,但还是微微笑了,“谢谢大哥。”
“嗯。”沈洛平见稍稍安抚了陆寒流的心情,便打算再接再厉给颗糖吃,“寒流,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
“确实是……自我回来,还未曾。”陆寒流听到沈洛平这样说,便也顺着问了,“大哥是有想去的地方?寒流可以陪你。”
“也没什么,过几日夜里会有烟火集会,应该很热闹的,不如看看。”沈洛平记得原主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又补充说,“我以前也没有去过,这么多年了,总还是觉得落了遗憾,还是找机会去瞧瞧的好,图个新鲜。”
“这……好。”陆寒流应下了,又道,“今后大哥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
“那样便最好了,想来我一世便也就这样过了,终归还是要去寻些乐趣的。”沈洛平趁热打铁,装作玩笑道,“倒是你,若是将来成婚后有了子嗣,倒要留得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陆寒流听得这样的话,便道:“我不想娶妻。”
沈洛平听了只是沉默,像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还年轻。
“大哥为何不再娶?”陆寒流忽然这样问了,“大哥不过才而立之年,再娶也无不妥。”
沈洛平等的就是他问这句话,便脱口而出:“我反正又没有喜欢的女子,又何必再娶。”
“感情之事,我已是没什么指望,没有倒也无谓。你总不会也和我一样的意思吧?”沈洛平说,“你还不懂这些,等今后遇到了中意之人,便晓得了。”
“我……懂的。”陆寒流说话的声音有些哑然,一说出口他就感觉到了,便又咳嗽了一声,道,“大哥,我……和你一样,不想成婚。”
这话题差不多该点到为止,不然陆寒流控制不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便不好了,所以沈洛平及时道:“差不多该歇息了。”
之后什么苏小公子祁染郢倒没再来过了,沈洛平也落得了清净,待陆寒流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烟火集会便也开始了。
所谓烟火集会,其实烟火是假,集会是真,因着这一日满城未曾婚配的男男女女都会赶上街去,纯粹的变相相亲集会。
集会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上街的单身男女不能直接拒绝他人表露的爱意,若是有人手拿花束相赠,便得收下。
于是很多人便会在花束里藏些香囊,字条之类能诉衷肠的小物件,收下的人看了便可做出回应。
所以那些相貌较好受欢迎的人往往一晚上不晓得要收多少束花,当真是叫满载而归。
不过这集会也没规定一定要未曾婚配的人才能参加,若是有主的人,只消在衣服上别一枚特制的绢花便不会再有人打搅了。
楼缓意从来没有参加过,陆寒流自然也没有。不过他们这次参加倒不是为了收花,只是凑个热闹,所以进场之后就找到领绢花的地方,一人别了一朵,好得个清净。
据沈洛平记忆里,楼延青倒是年年都参加,收到的花束也不算少,不过他风流惯了,基本过了一晚上就将送花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这么些年最终也没能凑成什么如意家眷。
沈洛平想,不知今年楼延青还会不会来。
陆寒流和沈洛平一路并行,这时候烟火还尚未点燃,但男男女女早已经准备好涌上街了,皆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看得都是一副满面桃花的样子。
大多数是些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平日里羞于启齿,便借着这次的烟火集会的花束来倾诉爱意,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沈洛平看着那些小姑娘小伙子你来我往,羞涩又萌动,禁不住微笑,道:“早知道我以前也该来看看。”
陆寒流听了这话略一沉默,便说:“现在来了,也不晚。”
沈洛平只是摇头:“现在不一样了。”
“寒流,你是不是对……这种男女感情之事没什么兴趣?”又走了一会儿,沈洛平开口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怎么高兴。”
陆寒流只以为沈洛平光看街上的景象去了,就一时忘了收敛自己的神色,现下被问到了也只好说:“我……和他们没有相同的感情。”
沈洛平听了在心里笑,表面上只是说:“其实还算有意思,他们的感情很浓烈,好像离近了也会被感染到。”
“只可惜我都没有收过一支花束。”他最后这样感慨道。
“大哥……很想收到?”陆寒流问。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缺憾罢了。”沈洛平说,“总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很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