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尔从贵族手里要到了三个参赛名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贫民窟,顿时欢呼声在各个角落沸腾。三大执政官来到艾里尔家里,送上珍贵的药材,对艾里尔来说这是最珍贵的礼物。
贫民区的三大执政官代表的是三种态度:
年近百岁的亚力桑德拉老先生睿智宽博,支持并鼓舞着年轻人从这里走出去,尽管他从未说明原因,但艾里尔认为这位智者是为贫民窟的未来着想;
反对派亚摩斯先生对区外的人持有敌意,十几年前他的孩子是第一个离开贫民窟的年轻人,临走前曾信誓旦旦地说要让平民和贵族们看到贫民窟的光耀,然而后来他失去了踪迹,亚摩斯先生相信他的孩子已经遇害;
唯一的女性执政官凯瑟琳女士同样不同意年轻人激进的浪漫想法,尽管对墙外的人并非抱持强烈恶意,但依然倡议人们警惕,并致力于将贫民窟建立成适合人们生存的乌托邦。
因此,这回真正来恭喜艾里尔的只有亚力桑德拉,老者摸着他的脑袋露出温和的微笑,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说:“艾里尔,洛斯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艾里尔扑扇着浓黑如蝶翼的长睫毛,漂亮的蓝眼睛清澈干净,满怀感激地望着老人:“多亏了您上次送来的药,亚力桑德拉爷爷。”
老人微笑:“那些药是亚摩斯向黑市的人买的,也许你该感谢他。”
艾里尔转过头,望向一脸严肃兼冷漠的亚摩斯,眨巴一下眼睛,露出了大大的向阳花般的笑容:“谢谢您,亚摩斯先生。”
亚摩斯冷哼了一声,嘀咕着咒骂了一声什么。
“艾里尔,我理解你想带着洛斯离开贫民窟看病的心愿,只是你知道,也许外面的人对我们没有善意。”凯瑟琳的翡翠般美丽的眼睛蓄满忧虑,“你明白,尽管安全区无法带给你长久的寿命,但能让你免遭恶意与欺骗。”安全区是这里的人们对贫民窟的代称。
艾里尔灿烂笑着:“我知道的。可是治好父亲的病是我和母亲的共同愿望,我想要他睁开眼看一看我,一眼也好,他已经睡了九年,够久了。”
凯瑟琳沉默了,静静望着好友的孩子。九年前洛斯陷入昏迷,医生们束手无策,艾里尔的母亲听说墙外有医治的方法,也像艾里尔一样参加了歌赛,可是从此一去不返,年近七岁的艾里尔为了同样的目标,瞒着她偷偷请求医女进行阉割手术除掉了睾丸,以保持清脆甜美的歌喉。
凯瑟琳赶到时,艾里尔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仿佛已经死去,耀眼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眼睛亮得惊人,勉强地朝着她露出笑容,宛如春天的紫丁香般璀璨灼目。
凯瑟琳颤抖地抱住他,无声地哽咽着。从此以后,这个男孩将如黑暗里划亮的火柴般夺目,但也如火柴般寿命短促。
穆勒家族的人,拥有不竭的太阳般的激情与热心,唯独对自己冷酷无情。
等亚摩斯和凯瑟琳离开,亚力桑德拉留下来同他说话,那双闪着智慧之光的眼眸饱含温和,深邃地凝视着他:“艾里尔,好孩子,你知道凯瑟琳他们说的不错,墙外的人的确对我们有敌意。我无法阻止每一个年轻的灵魂,可也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老人曾对每一个即将离开的人说过这番话,包括艾里尔的母亲。险境和希望伴随而生,不能因为看到阳光便忽略它灼人的温度。
艾里尔雌雄莫辨的脸庞纯真而率性:“爷爷,我明白,安全区被装在了玻璃瓶里,贵族们将它拿在手中把玩,随时有随手摔毁的破坏力。我们的前人前仆后继地从这里走出去,希望为等待在这里的人带来好消息,我也一样。不仅是为了父亲、母亲,也为了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为了无私的阿尔维斯山和安全区的骄傲。”
亚力桑德拉怔愣住,许久才露出微笑,眼中的慈祥和伤感几乎从苍老的眼中流淌出来。是啊,长久以来他支持着每一个选择离开的人,在他们身上寄托着希望。两百年的时间让人们对墙外的世界憧憬而渴望,忘记了当初正是那些人将他们锁在这里,金盏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墙越来越坚固,连黑市的人都越来越难以获得外界的信息和资源。安逸只是表象,这里并非固若金汤,每一个晚上他都像睡在玻璃上,随时在梦里被扎醒。
夜里,亚力桑德拉再次被梦惊醒,无眠地爬上最高处的塔楼。围墙比塔楼还高,人们都沉睡了,头顶只有一片被禁锢的星空遥遥地冷冷地望着这里。
他的故园,他们的安全区。
他眺望着远处的山脉,花白的头发和胡子在冷风中被吹乱。
伟大博爱的阿尔维斯山,亲爱的母亲山,请你保佑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贫民窟挑选参赛者的方法很简单,邀请有意参赛的人到议事会大厅,当年候选上负责理政的五百位议员去掉参赛者三代内直系亲属,其余人将拥有投票权,民众可以在现场旁观候选,起到监督之责。
艾里尔非常顺利完成了候选,以第一名的成绩得到了参赛权,第二名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孩,名叫贝蒂,第三名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名叫班森。艾里尔的好友盖利落选了,尽管失落,但艾里尔入选让他十分亢奋。
再过几天,将会有飞艇来到议事会大厅外的广场上,接走参赛的选手们。
艾里尔和盖利到水塘边他们用木头搭建起的小屋,在他们的秘密基地里享用了丰富的一餐——盖利从家里带来的面包和培根。
“艾里尔,我有预感,你将成为震慑住那些愚蠢贵族的人!”盖利握着拳头,就着牛奶咽下面包。他的舅舅就是亚摩斯失踪的儿子,受到亚摩斯的影响,十分厌恶墙外的人。
艾里尔骄傲地昂起下巴:“我会让那些人看到安全区的光芒,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亲手拆掉这堵墙。”
盖利崇拜地看着好友:“好!我在这里等你!”
两人击掌为誓,相视着哈哈大笑。
艾里尔回到家,帮父亲换掉脏衣物,擦了澡用上新药,一边哄着无意识的父亲一边给他喂食,忙完了到庭院洗衣服,最后把干净的衣物挂在晾衣架上。
天色渐渐暗了,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正要回屋,余光忽然瞥见天空中闪过一道光。他立刻抬起头,布满星子的深蓝色天空里什么也没有,清风拂过,耳边只有稀微的虫鸣声。
艾里尔摇了摇头,跨出步伐,突然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他仰起脑袋,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穿着铠甲,俯视着他,露出了笑容……
……
艾里尔怎么也没有想到女人能像眼前这人一样凶悍,他才刚转身跑就被那人扭着胳膊揪回去,还不讲理地拿布块堵住他的嘴用绳子将他绑了个扎实,扛着他不知怎么避开了所有人旁若无人地大步走,最后将他丢进一只马车里。
艾里尔扭着身体,脑袋一晕,失重感袭来。猎猎的风吹起车帘,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亲眼看着车外装着冷硬铁翅的马匹扇动羽翼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速度快如闪电地越过了高墙。
他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坐在马车外的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按了个按键,刷的一声一块不知质地的银色半透明薄膜从车门和车窗上落下来,挡住了袭进来的风。
他深呼吸几口气,告诫自己冷静,然后咽了口唾沫,扭着身体爬到车窗边向外望——狂风卷动金色车窗帘子,头顶还是广袤的星空,但马车下方却是一片不夜天,星子般的灯火宛若银河,当马车驶动,金色的河流仿佛在流动。
艾里尔惊叹地猛吸口气,瞪大了眼睛。这是城市!原来书里写的比夜空还明亮的不夜天真的存在!他合不上眼,叹为观止地新奇盯着下方,直到马车突然下行,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心脏剧烈跳动。马车宛如要投身巨河,不管不顾地往下俯冲,艾里尔反射性闭上眼,惊呼声都湮没在了喉咙里。
砰。
落地的马车在地上弹跳几下,快速向前滑去。艾里尔整个人往前滚去,又被银色薄膜挡回来,撞在车壁上。
他吃痛地哀嚎,睁开眼睛车帘被人卷起,薄膜已经收起,绑架他的女人看到他的惨状疑惑地歪了一下头,摘掉了他嘴里的布。
“疼?”
艾里尔生气地瞪着她:“你来试试就知道疼不疼了。”
女人无辜耸肩:“脆弱的贫民。”她一把将他抱过来,不顾他的闷哼,解掉了他身上的绳索,“要不是你想逃跑,我也不会绑着你。”
艾里尔鼓着脸,难道还是他的错吗?
“我叫安妮丝。一会儿进去,你什么也不要问,只要乖乖唱歌我就送你回去,听见了吗?”女人将他抱在怀里,轻松地迈着步伐往里走。
艾里尔尴尬地红着脸,目光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不远有湖泊,金色的马车停在了湖边,还好安妮丝没有一把将马车开进河里。前方连成一片的哥特式城堡威严高耸,在黑暗里亮着明灭的光,宛如一颗镶嵌在那儿的明珠。
安妮丝抱着他朝里走,路过一个个恭敬的仆从,艾里尔听到他们管她叫“将军”。安妮丝的步伐凌厉而快速,最后在一处闭着的殿门前停下,弯腰向守在门边的仆人低语了什么,仆人行了个礼,为她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