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以为采访到此结束,意料之外却遇到何书的家庭教师,获得了对方的信任之后,女教师满怀同情地提起被迫联姻少年,讥讽了一番之前利用她的小报记者。涉及到谢家,记者不敢深究,到底不是不知所谓的八卦杂志记者,他哪里能不知道谢家的势力?更何况谢家勤于慈善,向来清贵,绝不是外头猜度的那样。
他所得到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令人们惊诧,当报道一出,风声立变,之前的冷语有多少,如今的赞美则翻了个倍,尤其当亚瑟·米勒大赛宣布取消于星北的金奖,第一次将金质奖章颁发给一幅如今已不存于世的作品,并得到无数大师盛赞和惋惜时,人们才意识到他们曾经伤害了一个如何惊才绝艳的天才。
第37章 美少年与野兽·17(修)
何家彻底毁了, 但何诗并无怨言。她的父亲筹谋着将她嫁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直到这时她才能明白弟弟当初的无助和孤独。可她不是软弱善良的何欢,有这样一个将父亲送进监狱并带着财产和家人离开的机会,她绝不会手软。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只想再见一见何欢。
她忐忑不安地按了门铃,等了一会儿,谢家的佣人开门领她进去, 恢弘的别墅建筑出现在眼前, 一扇沉重的有些年岁的古朴红木大门朝她张开。何诗跟着佣人踏进门, 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背影清瘦,正背对着她摆弄窗台上的一盆洁白的百合。
那人转过身,半张脸被一张金色的面具挡住,露出一双浓黑似墨的清冷眼眸,眼神阴沉地盯着她, 寡薄优美的嘴唇浮出丝丝冷意。“欢欢的姐姐?”
何诗被冷锐的目光刺得心头一慌,脚步下意识退了一步。尽管面前的人骨子里浸润着长年累月沉淀的优雅, 甚至声音磁性悦耳,但她克制不住浮出的恐慌, 莫名地感受到那人轻蔑的恶意, 仿佛她是一摊不该存在的垃圾。
青年对她的排斥与害怕置若罔闻修长的手指掐掉盆顶一朵枯萎的百合花,指尖抚摸着含苞的花骨朵,对管家道:“家中百合开得比我那儿还好,我看着这盆正好,一会叫谢一将花搬走。”
“是。”
何诗站得远, 听不清谢一方才说了什么,只听到谢斯年说到窗台的百合,便多看了一眼。精致的白色花盆里百合的枝干犹如绿翡翠,托出无暇的白百合,最顶上的一朵被谢斯年掐断丢进了垃圾桶,另外三朵开得正浓,唯独横生的枝节处一颗花苞,洁净的白带着生涩的绿,满载着好奇与生机。
“大哥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盆花可是我小心侍弄的,你那儿什么好东西没有,现在竟跑回来和我抢花。”谢斯斐笑着大步走来,看到何诗道,“这位是……”
“我是何欢的姐姐,叫我何诗就行。”
谢斯斐对何家的人没多大好感,但面前的少女倒不惹人厌,于是请她到沙发上,命人沏茶过来。
何诗忙道:“茶倒不用了,我这次来只是想见见欢欢。”
谢斯斐料到她的目的,蹙眉道:“何小姐,你大概不知道,嫂子现在精神不好,除了大哥,谁都不肯见。”说着望向谢斯年。他和家人都曾去见过何欢,看到对方一边颤抖一边应付他们,便不忍心再去了。
何诗跟着看向正将花盆搬给谢一的青年,对方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手帕,细致地擦拭着修长有力的手指,淡淡地望着她道:“何小姐的心意我替欢欢领了。”
何诗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谢斯年不待见她,恐怕何欢是因为父亲闹出的事情而受到伤害……她心中惶然,想着他们姐弟两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而这么多年来,她竟没好好地向他笑过一回。
有多少人擦肩而过时,竟不知道那已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谢斯年不能离开家太久,回去时亲自将花盆抱进房中,床上的少年还在睡觉,白皙的脸颊沉沉地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他洗干净手,走到床边低头俯视一阵,什么也没做便转身去书房。佣人将报纸放在托盘上送进来,安静地搁在桌案上,悄声离开。
谢斯年放下文件,连续翻了几份报纸。
#天才画家何欢拒领亚瑟·米勒金质奖#
#画家何欢父亲入狱,规则对资本的胜利宣言#
#何欢奖金用于爱心助学,助力大众文艺宣传#
#打造当代工匠精神,弘扬传统优秀文化#
谢斯年似笑非笑,随手将报纸丢进纸篓里。
比赛,画展,金奖或铜奖,甚至是那些人……
这些毫无存在意义的东西,丢了又如何?任何能够让那人从他圈禁领地走出去的路,通通由他斩断。
这个世界,那人只要有他就够了。
谢斯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出门下楼走进厨房里,从冰箱取出一罐牛奶,丢进一颗白色的药片,而后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双手插在口袋里等着。两分钟后,牛奶已经滚热,他将乳白色的液体倒进透明的玻璃杯中,用筷子搅了搅。
走到大厅时,少年穿着宽松的卫衣,一脸青涩的稚气,从楼上跑下来。
“欢欢,好好走路。”谢斯年回头无奈而宠溺训斥。
少年脚步一顿,慢吞吞地走下来,好不容易挪到他面前时,再忍耐不住雀跃,眉飞色舞地扒拉他的面具。谢斯年任由他将自己的面具撸下来,一面往牛奶杯子里插了一支吸管,递到他唇边。李唐下意识含住吸管,一边吮着牛奶,一边把到手的面具丢到桌上,没几口牛奶喝完,他像只小狗似的可怜兮兮盯着谢斯年看。
谢斯年神态自然地将牛奶杯放到桌上,抚着那头手感顺滑的蓬松乱发:“今天陪你画画。”
李唐眼睛一亮,欢快地拉着谢斯年的手就要去画室,被对方拉住手腕强硬地喂他吃早餐。
李唐喜欢谢斯年的脸,他眼角的那点朱红泪痣就像是魔鬼的封印,每当他的情绪发生变化时,红线就从眼角爬出来,犹如有人揭开了封印,放出了锁在地狱里的恶鬼。神奇而魔幻的是,谢斯年的“封印”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李唐真正清醒的时间渐少,每逢看到便暗自调侃谢斯年的脸蛋沦为自己的画板,不知造物主是什么恶趣味。
下午,心理医生来给他检查,李唐躺在沙发上犯迷糊,耳边是窗外的凄切蝉鸣,单调的叫声将夏天也拉得冗长。
“欢欢,最近睡眠怎么样?吃好吃的没有?”医生像对待小孩子般,声线低低的,透着关怀。
李唐不答,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半眯着惺忪的睡眼到处寻找谢斯年的身影。
“好孩子,是不是想谢先生了?”医生笑了。
听到“谢先生”,李唐放下胳膊,转头望向医生,认真地用力点一下脑袋。
医生笑笑:“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你闭上眼,心里默数到十,等你睁开眼,他就在你面前了。”
李唐将信将疑,眨巴一下黑白分明的清澈瞳眸,听话地乖乖闭上眼睛。
休息室的窗户大开着,他听到风吹动了轻飘飘的纱帘,软软的凉意夹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百合花香拂过他的鼻翼、发梢,窗外的枝叶沙沙作响,绵长而清寂,一阵阵,如海边的波涛,拍击上岸又缓缓退去……
李唐似睡非睡,仿佛置身于孤独的时间里,周围迅速黑下来,只有一束黯淡的光照在他身上。
他被锁在了黑暗里。
别无他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害怕,事实上,他早已习惯了无边的寂静和黑暗,生命诞生之初,他也许曾被抛在无涯的时间里,就像每一个母亲子宫里的孩子一样。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不被无处不在的冷寂侵袭。
嗒。嗒。嗒。
李唐听到从远处的漆黑中,传来久违的脚步声,打破了漫无边际的静。
他惊喜地将脑袋从臂膀间抬起来,期盼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脚步声透着坚定和冷静,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唯有的黯淡光束慢慢变亮,围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像泼倒的水漫出去。
先是雪一般冰冷的白,逐开黑暗。
而后,光线的边际停留在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前,半隐匿着一抹颀长的身影,五官隐匿在黑雾里让人看不清晰。
“你是谁?”李唐仰着脸,茫然问。
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说话的声音如同大提琴一般优雅低醇:“身份只是符号,你想知道的是哪一张面具?”
李唐重重地拧起眉头:“你现在戴着哪张面具?”
“聪明的孩子,如果你想知道,就亲自来揭开它吧。”光线朝他的腿往上浸没,到了他的半腰,“作为奖励,你将知道你想知道的真相。”
李唐瞳孔剧烈收缩,站起来朝着那人走去:“你到底是谁?”
胸膛往下的躯体暴露在光线里,然而那人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费力得到的东西比轻易得到的叫人喜爱,真理也是。”光漫过他修长的脖颈,“罪恶是真理的推手。任何止步的行为都将得到惩罚,唐唐,你所在意的都将从你身边消失。”
李唐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在光中蒸发,随着光芒移动的速度,他看见一张线条优美的薄唇,冷冽而邪恶,慢慢地向他露出饱含恶意的笑——那是一抹浸润在化骨蚀魂毒药里的笑容,全无一丝人性的美好,像是要将他拉近最深最黑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