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感情究竟又有几分是真的的呢。
方容捻了捻手指。
一开始他以为有九分是真,现在看来,半真半假而已。说不上有多真心实意,也说不上假情假意。什么从小咋咋咋地,也就是一个皇位的距离罢了。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转身离开了。
入夜,方容独自去找了崔先生。
一如他所想,崔先生的房间里还烛光通亮,桌前的人影映在窗上,半晌没有动弹一下。
他的房前没有人把守。
当然没有人把守。
方容在不远处看了良久,才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扣了两下:“崔先生,是我。”
屋里的烛光摇晃两下,窗上映着的影子站了起来。这时回应才响起:“王爷深夜到访,有何要事相商?”
方容等他开门后,直奔主题:“我听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密谋造反?“没等崔先生开口,他又说:“实在大逆不道。”
崔先生一脸惊讶。
☆、第39章
门外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说话的地方,崔先生伸手把他拉进了房内。
“王爷怎么这般不小心。”他轻皱起眉, 显然不太理解:“隔墙有耳, 若被有心人听到王爷——”
方容说:“我只说了造反的人大逆不道, 难道这也有罪?”
崔先生还是皱着眉:“王爷行事磊落,却也有不磊落之人,属下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方容坐到桌前说:“崔先生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崔先生走到他对面来:“如今京城暗流涌动,对那至尊之位有意的人蠢蠢欲动,性子急的先动了手, 并不在属下的意料之外。”
方容看着他:“这么说来, 这件事跟我王府没有半点关系?”
崔先生十分诧异地回望着他:“王爷为何会有——”他说到这顿了顿,又继续说:“原来王爷是为此事而来。”
方容不置可否。
“这样的大事, 属下不敢妄下决定, 还需王爷回府才敢动作,又怎敢为王爷抹黑。”他连用三个敢字,以此表明自己没有做出所谓大逆不道的事。
方容试探着说:“我已准备回北疆,有生之年将少回京城。”
崔先生顿住。
这一次他实实在在的惊讶了,方容看出他眼中的冷意,不由一凛。
崔先生说:“王爷为何忽然要回北疆。”
方容说:“我是一个王爷, 更是一个将军。家国有难, 凭何享乐?我不是忽然要回北疆, 而是北疆需要我回去。”
“成大事者——”
“我成不了大事。”方容打断他的话:“因为我不想成大事。如今我只想做一个定海神针。只要有我在,北境骑兵就不敢来犯,这比坐上皇位更让人有成就感。”
崔先生沉默良久。
方容给自己倒了杯水,等着他回话。
终于, 崔先生说:“王爷已考虑清楚?”
方容说:“清清楚楚。”
崔先生说:“王爷还记得曾对属下说过什么吗?”他没等方容回答,当然他也不知道方容回答不出来,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继续说:“王爷还是二皇子时,曾对属下说过,你说你要让百姓安乐,让天下康平,让五湖四海皆有来使,让来使朝拜。难不成王爷的锐气已在北疆耗光了吗?”
他说到激动之处,抬手按在了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很有压迫感。
方容把杯中水饮尽,随手把茶杯扔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他本来就比崔先生高一些,又因为对方的站姿显得更高了一些,他俯视着崔先生,道:“在北疆这么多年,我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让任何人都学会不随便质疑我的决定。”
崔先生还没回过神来。
方容往前跨了一步,凑到他面前说:“我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都是我自己来决定。而现在,我决定要回北疆。”
崔先生涩声道:“是,属下逾越。”
方容说:“我是我十分敬重的人,我不希望因为一些小事让你不开心。”
崔先生说:“王爷放心——”
“不,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去做另一件事。”方容说:“在我心里,这件事至关重要。”
崔先生依然不开心,但他表面上并不是不开心的样子:“何事让王爷如此耿耿于怀?”
方容说:“刺杀我的人。一个千方百计想置我于死地的组织,是比让我面对千军万马更吓人的。更何况我在明,敌在暗,能有一万种方法让我在本地待不下去——不是,他们肯定是以让我在这个世界待不下去为目的的。”
崔先生听得云里雾里,抓着重点回说:“属下无能,早已安排人手去查探,却至今未有线索。”
方容摆手:“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安排了许多人去查,也没有线索。只能说敌人太狡猾,我们太单纯。”
崔先生顿了顿,才问:“那王爷的意思是?”
“化被动为主动。”方容说:“以前我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做不了,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了一个人质,这个人可以帮我们不少忙。”
崔先生说:“此女被抓后,我去天牢中见过她一面,十分嘴硬,王爷恐怕要有些准备。”
方容嘴角勾起,微笑道:“现在我暂时先不跟你说我的打算,等明日,最迟后日,我会告诉你,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什么。”
崔先生心中满是疑惑,念及方容之前的态度,他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说:“属下遵命。”
方容笑意深了一些,却没再说什么了。
他转身离开这间屋子,回了自己的寝院。
楚文方带着李婶已经早早候在这里,看到方容回来,两人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前。
方容问:“有人注意到你们吗?”
李婶还是早时的男子装扮,长身而立竟然也有几分潇洒,她用回自己原本的声音:“主子放心,属下走了地道,并无外人知晓。楚侍卫与我不同,来主子的院中已稀松平常了。”
楚文方默认以对。
方容围着李婶走了一圈:“你易容的功夫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李婶止不住得意的笑起来:“都是主子教导有方。”
方容摇摇头:“是你天赋异禀。”
把现代人的化妆想法运用在易容上,确实具有神效。这个时代的人更有动手能力和创造能力,李婶轻而易举就把方容提出的思想和现有的东西相结合,她对这些东西一向有独特见解,一个点子就足够了。
他们闲谈几句,方容就转入正题:“审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婶公私分明,闻言,她敛起笑意回道:“这个女子口中藏毒,属下已将她的牙全部拔除。主子说过只留她一条命便够了,是以,审问时难免用到了一些刑罚。”
楚文方忽然皱起眉来。
李婶眼角余光看他一眼,说:“楚侍卫大约尚未见到太多荤腥,有些不大适应。”
楚文方说:“我不是……只是她一介女子——”
“女子?”李婶满脸讥诮,断下他的话头:“这女子是来取主子性命的,对属下而言,便是该死之人!该死之人,又为何要分为男子女子,难道不一样该死?楚侍卫还想怜香惜玉不成。”
楚文方一愣:“是我一时犯蠢,李婶教训的是。”
“好了。”方容说:“你行刑的样子,我见了都觉得血腥味太重,更何况文方。哪怕是个男人,恐怕他也会怜香惜玉的。”
李婶见他圆场,便继续汇报自己的战果,不再纠缠:“这女子定受训过,普通刑罚对她无用。属下此番过来,便是请主子应允,行特殊之道。”
她的特殊之道就是要走套路了。什么鞭子剁手辣椒水儿,那都是配菜。套路是什么?是世界上最长的路,绝对逃不开的路,但李婶的套路跟正常人不同,她的套路只会使人痛苦,不会让人感觉到痛并快乐着。
针对男人女人,她的套路是不一样的。
男人……方容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天凑巧他去地牢,打算提审一个犯人,然后凑巧走到李婶的工作地点,又凑巧看见了她的特殊之道。
她下令把那个可怜的男人剥光绑在架子上,脚趾勉强能够到地面,也只能借那个脚趾的力量站着。仅仅站着就很费力了。李婶在他周围点起一圈火,方容正看得莫名其妙,就看见有人拿着两个罐子走过来,一个罐子是打开的,里面装了一罐糖浆,味道浓郁,方容还不知道这是拿来干嘛使的,那人就伸手往男人的胯间泼了半罐,糖浆顺着男人的腿根滑了下来,看起来有点辣眼睛。方容觉得自己再这样看着一个裸男,肯定会长鸡眼,可又想搞清楚李婶究竟想干什么,犹豫了一瞬。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因为泼糖的那位仁兄,把手里另一个罐子也打开了。
那罐子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蚁,数量多到看起来都有些恶心。
它们被放出来,就立刻爬上了男人的腿。
接下来的场面……就真的有点辣眼睛了……
他皱着眉头刚想走,就看见李婶在另一位仁兄的脑袋边耳语一番。于是他又停了下来,想看看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手段能使出来。
事实上李婶脑子里丧心病狂的手段实在数不胜数,被她吩咐过的仁兄一脸拒绝的拿着一把钝刀指向了蚂蚁聚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