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玲从屋里出来,她昨晚哭了很长时间,双眼肿的很厉害,面容憔悴,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衣衫,似乎都没有在床上躺一下。
“大哥,冬天,你们一晚上都在堂屋吗?”
黄单嗯了声,腰酸背痛。
李根坐在椅子上,“翠铃,昨天我走后,你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在家?”
事情发生的突然,他没有顾得上问,昨晚把整件事翻来覆去的想,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难以置信。
听到李根的话,吴翠玲别头发的动作一停,“大哥你走后没多久,妈就说要睡会儿。”
“你也知道的,妈睡觉不能有响声,所以我就没在家里待,上菜地浇菜去了。”
李根沉默不语。
“没过一会儿,英雄来菜地找我。”吴翠玲说,“浇完菜,我就去他家了。”
李根追问,“你去他家做什么?谁看到了?”
吴翠玲不敢置信的抬头,“大哥,你怀疑我?”
李根面无表情,“回答我。”
吴翠玲的嘴唇颤抖,“英雄说他明年想复读,让我给他讲数学题。”
她的声音干涩,“没有人看到,因为上河场有一家今天娶媳妇,大家伙下午都上那边要喜糖看热闹去了。”
李根不开口。
黄单的余光紧跟着吴翠玲,指望能找出她撒谎的蛛丝马迹。
堂屋的气氛怪异。
吴翠玲的脸色煞白,看起来脆弱不堪。
李根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出去,直奔张英雄家。
黄单经过吴翠玲身边时,说了句,“翠铃姐,哥不是针对你,他对谁都一样,昨晚还问过我。”
吴翠玲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不用安慰我了,大哥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的。”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
吴翠玲的视线从他的手腕上扫过。
黄单咽口水,蛇骨链子被他拿下来放好了,吴翠玲没可能知道的。
“我去看看。”
堂屋就剩吴翠玲了,她走到板子那里蹲下来,“妈,你经常说我头上脏,现在你要脏多了,一定不好受吧。”
随后是一声叹息。
张英雄在吃早饭,心不在焉的样子,筷子有几次都差点捅到鼻孔。
他一转头,看到进门的李根,筷子就啪地掉在桌上,又赶紧握住,继续咸鸭蛋吃。
李根开门见山。
张英雄吃着蛋黄,声音模糊,“广播响的时候,翠铃姐在给我讲题。”
李根问,“你爸妈在家吗?”
张英雄说,“我爸妈上我二姑家去了,就我跟翠玲姐两个人。”
他的面色一变,“哥,你怎么能怀疑翠玲姐呢?她平时杀个鸡都不敢!”
李根说,“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张英雄翻白眼,“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他往李根身后看,“是吧,冬天。”
黄单说,“嗯。”
张英雄喝口粥,腿抖了抖,明显的放松下来,“哥,我知道大妈出事,你很难过,可是你也不能乱来啊。”
李根淡淡道,“那就让派出所里的人来查吧。”
张英雄说,“镇上的小派出所没用吧,人没几个,一桌麻将都凑不齐,我听说十几二十年前的那些案子,他们还都没破呢。”
李根皱着眉头。
张英雄说,“我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大妈入土为安。”
李根问黄单,“你觉得呢?”
黄单瞥他一眼,又去瞥张英雄,“大妈死的不明不白,总是要查清楚的。”
张英雄唉声叹气,“也是啊,不能那么算了。”
李根意味不明的盯过去。
张英雄好像是没发觉,没事人似的去厨房盛粥。
从张英雄家出来,李根忽然问,“你妈平时都来找我妈聊天,昨天下午怎么没来?”
黄单说,“她在院里剪辣椒。”
李根又问,“你呢?”
黄单侧头。
李根说,“哥没有怀疑你。”
黄单说,“我知道。”
他如实说,“昨天吃过午饭,我去找你,跟你一起去田里捉泥鳅,之后你说太阳晒,叫我自己先回去。”
“我回去的时候,我妈刚把辣椒提到院里,她没让我帮忙,我就回屋睡了一觉,醒来就到厨房烧水去了。”
李根的脚步顿住,“你睡了多久?”
黄单说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就一小会儿。
李根问,“你妈还在剪辣椒?”
黄单说是,“哥,我妈身体不好,腿脚也不利索,走个路都吃力。”
他做出母亲被怀疑,儿子该有的反应,“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希望你能尊重我妈。”
李根沉声道,“抱歉。”
黄单说,“我回去了。”
李根一脚踢在土墙上,他粗声喘气,眼底有愤恨和悲痛翻涌。
黄单没走远,李根就追上来。
“让我看看你的手,消肿了没有?”
“好的差不多了。”
李根拽过去看,“冬天,你别往心里去,哥这心里头很乱。”
黄单说,“会查出来的。”
他收回手,“别让人看见了。”
李根说,“你回去吧,今天别到我家来,事多。”
黄单说他晓得。
农村屁大点事,都会被吹进家家户户,从这个村吹到那个村。
上午,亲戚们闻讯提着两刀肉过来了。
吴翠玲是儿媳,进来一个亲戚,她就撕扯着嗓子,放声大哭。
这就是哭丧。
亲戚也跟着哭两声,只是礼节。
到后面,吴翠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是有多少苦楚,很悲伤。
送走亲戚们,吴翠玲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她把那些肉放进厨房,拿着上午收的礼钱去堂屋。
“大哥,这里一共有二百七十六块钱。”
李根没看一眼。
吴翠玲说,“天太热了,明天把妈送走吧,我去跟村长说,找几个人抬棺材。”
李根说,“钱放你那儿。”
吴翠玲一愣,“放我这儿?大哥,你不是缺钱吗?”
李根撩起眼皮。
吴翠玲忙说,“我的意思是,这钱是给妈的,妈不在了,理应是大哥收着。”
李根起身出去。
吴翠玲把钱放缸子底下压着,她有些恍惚。
下午,李根去了趟派出所。
第二天,派出所来了一个年轻人,是外地人,叫刘东来,他刚毕业就被分派回来,身上有一股子朝气和干劲,尚未沾染混吃等死的腐败气味。
刘东来粗略看看王月梅那屋,没发现挣扎的痕迹,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是熟人作案。
他问过一些情况,把注意力放在院子里的女人身上,“那位是?”
李根说,“我弟媳妇。”
刘东来问道,“你弟弟呢?”
李根说,“两年前死了。”
刘东来不了解这个情况,他是上个月刚来的,“怎么死的?”
旁边的黄单垂眼,听李根说起李大贵那个案子的经过。
刘东来的表情变了变,“胡闹!”
他在堂屋来回踱步,对同事草率结案感到愤怒,目前还是得先把王月梅的死查清楚,“你把你弟媳妇叫来。”
李根喊来吴翠玲。
刘东来上下打量,离的近了,这个女人身上的东西跟村里的更加不同,她在怕。
“你丈夫两年前死了,为什么你没改嫁,而是留在李家伺候婆婆?”
吴翠玲说,“我既然嫁进李家,就是李家人。”
刘东来的眉毛一挑,“前天你婆婆出事,你在什么地方?”
吴翠玲还是那个回答,她在给张英雄讲题,有不在场的证据。
刘东来问话时,李根和黄单都没出声,两人交换眼色,各自想着事儿。
“带我去你屋里看看。”
吴翠玲把门推开。
刘东来进去后,就发现屋子没有李根那间大,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他指着床底下的红皮箱子,“那里面是什么?”
吴翠玲说是一些衣服。
刘东来叫她打开。
吴翠玲的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这里面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她那样子,分明是心虚。
别说刘东来,连黄单和李根都瞧出来了。
皮箱里的衣服被强行倒出来,掉出一个存折,是王月梅的。
家里的开支都是王月梅负责管理,她不可能将存折交给别人,更何况是吴翠玲,对她来说就是个外人。
存折是王月梅的命,除非硬抢。
李根猛地看向吴翠玲。
黄单也看过去。
这很奇怪,如果存折真是吴翠玲拿的,她为什么没有在王月梅死后,把东西藏到别的地方去?
如果不是她拿的,那她慌什么?
还是说,箱子里本来放的是别的东西?
黄单想到了,李根也一样,这也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所以他们都没有表态。
吴翠玲不停摇头,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李根的面色难看,“可这是你的屋子,你说你不知道?”
吴翠玲的身子摇晃,“大哥,你要相信我,东西真不是我偷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