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花叹气,“生命无常,这人啊,说没就能没了。”
她的语气里多了埋怨,“一个两个的都不在身边陪着,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你王大妈那身体,根本就不离开人!”
黄单说,“翠铃姐和哥都有事在忙,他们也不知道王大妈会出意外。”
陈金花拧了把鼻涕,甩在地上拿鞋底一擦,她随意在褂子下摆抹两下,“如果他俩中间,有一个能多上点心,你王大妈又怎么可能出这种事?”
“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死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她按着胃部喘气,脸色非常不好,“算了,不说了。”
黄单问道,“妈,你胃又疼了?”
陈金花靠着门框,“年纪大了,小毛病就是多,没什么大事,缓一缓就行。”
黄单说,“药呢?你放哪儿了,我去给你拿。”
陈金花的表情有几分古怪。
黄单猜到了什么,“已经吃完了?”
陈金花没说话。
黄单头疼,“妈,药没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陈金花说,“那药贵的很,一小包就要好几块钱,难吃的要死,还不管用,妈觉着多喝点水,注意着点比吃什么都好。”
黄单收回探究的目光,陈金花在等死。
他按眉心,在原地来回走动,“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药。”
陈金花说,“你买回来,妈也不吃。”
黄单说,“那就扔掉。”
陈金花没好气的说,“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都敢威胁你妈了啊!”
黄单把水瓢放回水缸里,“妈,身体是最重要的,你看看王大妈,说不在就不在了,哥突然就没了妈,我不想跟他一样。”
陈金花拍拍褂子上的灰,“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黄单盯着面前的妇人。
陈金花扶着门框站起来,转身往堂屋走,“锅里煮了花生,你拿盆盛一些带过去,晚上饿了吃。”
黄单站在原地,看着妇人一瘸一拐的身影,眯了眯眼说,“妈,我知道王大妈走了,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陈金花的脚步顿了顿,哎了声说,“妈晓得的。”
黄单端着花生去李根家,村长他们都回去了,圈里的猪饿着肚子,在生气的拱着木栏杆,全靠它一头猪之力,打破死气沉沉的氛围。
奈何猪怎么使力,都没人搭理,它今晚是注定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黄单去屋里,把花生放在桌上,抓一把递给坐在床头的男人,“哥,吃点花生吧。”
李根闷声抽烟。
黄单的手酸了,就换一只,他坐在床边,不知道怎么办,哪怕是面对堆积如山的图纸,三番两次的熬夜加班,都没这么无力过。
屋里的烟味浓烈,往呛鼻的程度靠拢。
李根掐掉烟屁股,就去拿火柴,点燃一根接着抽,他没哭,没出声,在靠烟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黄单自个把手里的盐水花生剥了吃掉,起身去厨房。
两个大锅都是冰冷的,缸里有白花花的大米,灶台上放着带壳的黄豆,篮子里有红薯叶,还有几个裹着一圈泥土的小红薯。
平时是吴翠玲烧饭,这会儿她快哭晕过去了,也不可能过来做晚饭。
黄单的生活起居一直是管家打理,他不会炒菜,连酱油跟醋都分不清,穿越到这个世界,才知道怎么烧火,学会了不少东西。
在锅洞那里看看,黄单见有很多干柴,还有一大竹篮干稻草,就去打水淘米,洗锅煮粥。
他坐在锅洞边烧火,“系统先生,王月梅死了。”
系统,“在下有同步黄先生的任务进度。”
黄单说,“那我和李根在玉米地的事,你也知道?”
系统说不知道,“眼睛以下的亲热内容全部屏蔽。”
黄单松口气,做那种事,他还是很害羞的,不知道就好,按照正常的凶杀案路数,王月梅的死,是摆脱嫌疑了吧?否则他的任务也不会还在进行,没收到任何提示。
“系统先生,这次是我的方向错了,虎毒不食子,王月梅大概只是严重偏爱大儿子李根,认为那是自己一生最大的亮点,把所有的希望就寄托上去,至于小儿子李大贵,觉得是烂泥扶不上墙,算命的说他克大儿子,所以王月梅更加厌恶小儿子,嘴上还会说,要是小儿子死了就好了,但是,那不代表她就真的会去做。”
“有时候,一些话或许就只是随口说说,不会去付诸于行动,真正去做了的,反而什么都不会说。”
黄单拿着火钳拨柴火,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到目前为止,他的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不知道那根线头在哪儿,只能靠死亡这唯一的办法来排除凶手。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发送了一个“爱的抱抱”,请问您是否愿意接收?】
“不愿意。”
系统,“……”
黄单说,“系统先生,我们非亲非故,爱的抱抱这种行为不适合。”
系统,“是在下唐突了。”
黄单说,“如果你是想安慰我,给我鼓励,打打气,可以换一种方法。”
系统,“在下可以免费给您一支菊花灵。”
“谢谢,请帮我寄存在苍蝇柜里面。”黄单说,“菊花灵的确是一个好东西,我已经亲身体会过了,只是,如果系统先生有止痛药,或者能够长时间麻痹我的疼痛神经,我会更喜欢。”
系统,“抱歉,在下无能为力。”
黄单说,“没关系。”
没有别的选择,菊花灵也是好的,至少能让他在痛到浑身抽搐,流泪满面,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的过程中,不会血流成河。
煮好粥,黄单去厨柜里拿碗,装大半碗粥,再夹了一点咸菜,给李根端去。
半路上,黄单的脚步一拐,去了吴翠玲那屋,站在门口喊,“翠玲姐,我煮了粥,你要不要吃一些?”
屋里传出吴翠玲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抽泣,“不用了……”
黄单挑挑眉毛。
排除法是最简单粗暴的,王月梅跟何伟都死了,剩下的只有吴翠玲,张英雄,陈金花,凶手就在这三人当中。
黄单没再多说。
他进屋时,烟味比离开时要更浓,薰的眼睛都睁不开。
李根还在床头靠着,是之前的那个姿势,他半阖眼帘,整张脸都被烟雾遮掩住了,那股子悲伤却从烟雾里穿透出来,让人心慌。
黄单吹吹粥,递过去说,“哥,你小心着点烫。”
李根推开面前的碗。
猝不及防,黄单的手一抖,碗里的粥有一些倒在他的手上。
那一瞬间,他就疼哭了,碗也拿不住的掉在席子上面,粥滚烫,冒着热气,撒的到处都是。
李根脑子里的某根弦被扯了一下,他快速掐灭烟,拽着青年去厨房,将对方那只被烫到的手按进水缸里。
黄单嘶一声,灼痛感稍有减退,这时他已经满头大汗,眼泪糊了一脸。
李根用另一只手去擦青年的眼泪,唇抿的紧紧的。
黄单看到男人出去了,又很快回来,捏碎一株不知名的草,把那汁水抹在他通红的一块皮肤上面,“哥,你别难过了。”
李根的声音嘶哑,“不行啊,哥做不到。”
黄单说,“大妈她晚上要怎么弄?”
李根垂眼,“放堂屋吧。”
黄单见男人要走,就伸手去拽,结果没留神,用的是被烫的那只手,又疼着了,钻心的疼,他吸一口气,“哥,我晚上不回去了。”
李根没说什么。
那草是管烫伤的,黄单的手没有起泡,他自个吃了两碗粥,把锅刷了,蹲在院里想问题。
蹲的腿麻了,黄单也没想出个准确的答案出来,他去张英雄家,发现灯都灭了。
这么晚了,也不好把人吵醒。
黄单在门前转悠转悠,回了李根那儿。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是十六,高高挂在夜空的月亮圆又大,仿佛就掉落在树梢上,村里的一草一木都看的一清二楚。
黄单不怕鬼。
可是想到王月梅被塞在鸡窝里,身体被折的样子,他一个人走在村子里,闻着飘散的青草味,土味,还有一丝鸡屎味,就有点发毛。
背后隐约有轻微声响,黄单瞬间就回头,“谁在后面?”
没有狗,没有猫,什么也没有。
是风吧。
大晚上的,起这么大的风,树叶啊,枯草啊什么的,肯定会有响声。
黄单的心怦怦直跳,他舔舔发干的嘴皮子,没有过多的安慰自己,就加快脚步离开。
晚上喝粥,起夜的次数少不了。
黄单知道憋尿是不对的,对膀胱不好,但是情况特殊,他憋了会儿,还是不行。
本想让男人陪自己去的,黄单又张不开那个口,觉得很不合时宜,人晚上刚没了妈,一下没哭,心里压抑着呢。
黄单出去的时候,路过堂屋,王月梅的尸体就放在一块板子上面,身上盖了块布,露出一个头。
他吞咽口水,硬着头皮往前走,到院子里的鸡窝那儿时,无意识的扭过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