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任似乎是车中睡得最安稳的人,或许他也没有陷入睡眠中,抹了一把脸,将车窗降下,黑森林里弥漫着浓浓的大雾。天际浮现了一抹鱼肚白,很快的那光亮蔓延到四面八方。发动了汽车,梁任还妄图开车进入那片传说中极为诡谲的林子。可是没开多久车子就陷入了一个泥泞的坑中熄了火。恨恨地捶打着方向盘,梁任打开车门抽了一根烟,沉声道:“我们下车走,记得带上背包,里头有所有的工具。”
梁任走在最前方,而叶肆则选择在最后。她不知道那李思彤在想什么,会不会忽然间捅自己一刀。越往林子里走,这荆棘灌木就越密集,掌中心已经出现了几道带血的划痕,叶肆体力有些跟不上,看着那渐行渐远地梁任,还是咬了咬牙跑上去。
在地图上标注了三个点都可能是古帝陵所在的位置,这去一处就花了一天的时间,而且还是扑了个空。背包中的工具洒落在地,梁任背靠着大树喘了一口气:“还有两个地方。”
“如果这图上都没有呢?”李思彤冷笑了一声。
“闭嘴!臭婊子!”梁任对李思彤的怒气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望着她的眼神极为凶恶,已经见不到当初字里行间提到老李时的和善。仙人指路能够找到帝陵,入口确实在图上的某一处,可叶肆并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本事,在这上头只能够保持沉默。
林间多野兽,不能够轻易堕入梦境。只不过叶肆没有想到,那一群最先闯入视野中的喧闹的东西会是人,而不是恶兽。斥骂与赌咒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几道枪声震起了林间的飞鸟,浓重的血腥味在林子里蔓延。与他们大眼瞪小眼后,梁任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捞起扔在地上的枪,对准那忽然闯入的五个男人。
“该死的老头子,把地图泄露出去了!”梁任看到其中一人手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破旧地图时,小声地咒骂了一声。在这林子里,最可怕的不是野兽,而是遇到同行,尤其是他们之间因起了争执后开枪杀人。这种事情谁敢说出去?可凡事就怕个万一,唯有死人能够保守秘密。
氛围紧凝,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叶肆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她可不想在那无情的子弹中丧生。“对方看上了咱们的物资,他们想灭口。”梁任喃动的唇无声地送出这么个信号,他的面容紧绷着,一双手稳稳地持着枪。“碰——”又一道枪响,可是两方人马谁也没动,这林子里应该还藏着第三方人!空气一下子就燥了起来,对方口中骂了一连串脏话,不管不顾地开枪。叶肆已经退到了灌木丛的边沿,她还没有动作,底下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给扯了下去。
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直觉一阵毛骨悚然,在极度惊恐之下,所有知觉似乎被封住了一般。喊不出话,也迈不开步子。巨大的枪声还在耳边缭绕不散,从那缝隙中,叶肆捕捉到一声低喃:“不是叫你别走进黑森林么?为什么对古帝陵如此执着?”
是个人,听声音还是个熟人。叶肆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那人的身上。手中攥满了冷汗,她扭头睁着一双泪意朦胧的眼,抱怨道:“你吓死我了!”
“还有更恐怖的事情在等待你,如果你执意要进入古帝陵的话。”秦婉挑了挑眉,淡声应道。
叶肆转头看着秦婉那掩藏在暗色中的平静面容,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一划而过。喃了喃唇,她脱口而出:“你是秦婉么?还是她的孪生姐妹啊?”
“你看我像谁?你看我是谁?”秦婉的眼神幽邃,那喃动的红唇极具迷惑性。像谁?又是谁?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从脑海中一掠而过,叶肆摇了摇头,始终看不清那一切。砰——,又一道枪声响起,将她的思绪给勾回到外头。一连串爆裂声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丧命的是什么人?逃离的又是什么人?窸窸窣窣的小动静似乎往这里传来,脚步踏在了枯叶上,与沉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叶肆屏住呼吸,心脏几乎从喉咙口跳出,等到那声音渐行渐远,她才猛地松了一大口气。
“你是要跟着梁任走,还是随我一道呢?”轻笑声在耳旁响起,温热的气息扑在了耳廓上,如玉洁白的面庞慢慢地浮上了一丝丝红意,幸好是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叶肆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又应道:“跟着你啊,谁知道老梁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李思彤,怎么看怎么奇怪,她每次看着我,我都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李思彤有个哥哥,是跟你们一起出去时丧命的,不恨你们才怪。”秦婉淡淡地说道,“你可能早就忘记了,可是李思彤记得。”
“哦,是这样啊——”叶肆拖长了语调,又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不是——”
“你不是人?你可别是粽子吧?或者说守陵人压根不存在,其实真正的古帝是个女人,在被手下大臣残害后不甘轮回,残魂游荡在寝陵周身,自称是守陵人?”
秦婉哑然失笑,一巴掌拍在了叶肆的脑袋上,哼声道:“收起你的脑洞,这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顿了顿又道,“你想要山河社稷图?”
“是。”叶肆点点头这是自己在这世界的唯一目的。至于一副破图有什么用处,那是系统君的事情。
四海山川,日月星辰。
当年的古帝将他统治的一切纳入了一副图中,可惜他的统治没能持续太久,图也成为埋葬在黄土之下的废品。
第57章 从前妻的床上醒来(四)
秦婉对着黑森林很熟悉,曲曲折折的路线, 与梁任手中的那副地图全然不同, 如果一直跟着梁任, 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饶是如此, 叶肆心中的警惕也没有全然放下, 如果秦婉忽然间变成初见的模样那又会如何?悄然于道路上留下了一个个印记,直到耳畔忽然响起“叶肆”这二字时,忽然凛了凛神。
敛住了目光中的一丝茫然与迷惑, 叶肆赶前了几步到了秦婉的身侧。深夜里的丛林到处都是危机与凶险, 极轻的脚步声与喘息都被无限放大。看不见眼前的道路, 也看不到高天洒落的星辰。
“古帝陵只有地下宫, 当初的庙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秦婉温柔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手掌忽地被人抓住,叶肆这才发觉自己手心冷得可怕。
“古帝是怎么死的?在南巡的途中驾崩?不是说他有长生不死药么?”
秦婉轻轻一笑, 反问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你也相信么?”
“有什么是不能信的?”叶肆哼了一声,匆匆过往犹如一场梦, 而在迷离的梦境里一切都可能是真实。“古帝的帝位并没有按照他期待的传下去, 他选择的虞山伯与最后登上帝位的相,又有什么关系?”
“你的问题真多。”秦婉勾了勾唇, 又道, “他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但是很明确的一点是,古帝他没有长生。”如果古帝长生的,那最后还有相什么事情呢?秦婉的步子停了下来, 在这一处略显空旷的林子,她转了个话题道,“走了一天也累了,在这里好好歇息吧,我们明早再出发。”
“好。”叶肆点了点头,也顾不得丛林的潮湿与阴暗,从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垫着,就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大树沉思。火光会引来野兽以及更为可怕的人,她们亦不需要火。朦胧的月光仿佛披了一层轻纱从树隙间投射下来,点点星辰如同棋子散落在苍穹中,偶尔有一颗流星划破天际。如果说一颗心代表着一个人,那么哪一颗闪烁的星能够预示着自己的宿命?
叶肆的心很沉重,这是最后一个小世界了,等完成了任务后,又有什么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到底是因为迫近帝陵,还是因为即将走到这世界的终点而焦躁不安?瞥了一侧闭眼小憩的秦婉一眼,只觉得她在月光下的面容不似真实,那么自己会不会也是一种虚假?原本强压下去的疑窦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浮了上来,秦婉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够叫出“叶肆”两个字?此世中的原主分明叫做叶鸣。
思绪沉沉,努力地与困倦作斗争,可最终还是被疲惫与倦累卷入了梦中世界。等到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太阳的光线从林叶间洒落,如水面粼粼的波光。肩膀沉重,低头一看,秦婉不知道几时挪到了这处,正枕着自己的肩膀,睡得香甜。靠的太近,能够看到她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静谧而又甜美,是梦到了什么人?叶肆的心忽然间融化为一阵涌动的潮水,伸出手撩开了秦婉的一缕发丝,微微一笑后又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次睁眼时,秦婉已经不见了,而背包整齐地放在了自己的手畔。心里咯噔一声,叶肆赶忙起身,四面都是掩映的灌木丛,她往那一处去了?鸟鸣清脆,在耳边鸣响,窸窸窣窣,似乎有人拨开了灌木。从背包中抽出一把匕首藏在了袖子中,叶肆死死地盯着那颤动的树丛。直到里面钻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略带责备的问道:“你去哪儿了?”
“找了些吃的。”秦婉微微一笑,将果子扔到了叶肆的手中,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又道,“在林子里头你就将就着吧。”这不知名的果子咬下去极为清脆,酸酸涩涩的分不清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