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羲和与望舒的故事,没能叫我在梦里梦到,我梦见的却是云霓,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云霓公主。她的声音若风铃一般好听,明明该是疏朗快活无忧虑的年龄,却有着几分愁眉。
一整晚的梦,却也没叫我看清小云霓长的什么样子,我暗自嘲讽,真把故事当真实了?可不叫人笑掉大牙了去。
我闭着眼睛享受完了最后一丝薄薄的睡意,微抬懒散惺忪的眼皮,却叫我好生吃了一惊。
“你醒了。”一个温润的夏哥哥正在如昨晚一般认真的看我。
我心下却是一阵眩晕,夏哥哥一向说一不二,说看我睡,不会真看着我睡了一晚上?
“阿思,要我说你睡姿着实奔放了些。”
“多谢多谢。多谢夸奖”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便问道:“你不累么?不会真看了我一...晚上?”
他愣了一愣,点点头。
“你怎么这般不疼惜自己,熬夜着实不好的。”我老泪纵横,感动地死去活来的,却也大发善心,劝诫夏哥哥莫要熬夜。
他点点我的头,道:“我若不看着你,你跑了如何是好?”
他拍打拍打身上的褶皱,起了身,我方才注意到今日却极为罕见地穿了白衣,他一向衣冠整齐,常日里是中规中矩地束发的,今日却只一月白发带随意捆着散落的青丝。
白衣胜雪,惊落雪雁,沉浸水鱼。我飘到他跟前,拉扯着他,赞不绝口:“竟不想你白衣是这般美,偏生平日爱穿玄衫,可不白衣却更显名士风范。”
继而想到刚刚他怕我跑了,我不怀好意笑了笑:“夏哥哥你武艺高强,人又好,长的虽说比我差了点,可也算是个极品公子,我哪里舍得离开。”
“你这张嘴,净会胡说,没个正经。”
我拍拍手,为他鼓掌,道:“总结的好!本公子全凭一张嘴混吃混喝到现在了。”
他哭笑不得,“阿思,你快些告诉我你前世是谁,我万要劝他不要死,投你这么个胎,真是作孽。”
我被他逗得也乐了起来,却笑道:“我前世我怎的知晓?怕是你知晓更有可能。”
正说着,大春却扣门进了屋子,端来了盥洗之物,我简单洗好脸,却忽发奇想,转身问道:“夏哥哥,会不会束发呢?”
他不言语,拾起一旁的木梳,也不知他怎么个梳法,总之,以我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替我把头发束了起来。
我来不及反应,正愣在镜子旁,端详镜中束起发的自己,一连病了这么多天,不曾好好梳头。如今,也算精神好多。我透着镜子瞧他却指一指自己的头发,示意我给他梳。
我礼貌地把座位让给了他,乖巧地接过他递给我的梳子,开始一板一眼地梳了起来。
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给他书好了,虽则丑了些,到底长在他头上还是不丑的。
半晌,他终于扯出一抹诡异的笑,“阿思,你平日里的发可不是这么束的。怎么这般凌乱?”
咳~
本公子一向只会给自己束,给旁人束到还是第一次。
我无奈,欲哭无泪,卖弄道:“要不日后天天给你束,我的技术说不定便能好上许多。”
“也好,顺便天天教我怜香惜玉。”
...
我平心静气地想了想,他这算不算挑逗?如果这都不算...那...
我压着笑意,闷声道:“我们如今也算束发之交了。”
“怎么说?”
我却再也憋不住笑,“夫妻成亲,是为结发,我们互为束发,也算一种交情不是?”
他道:“瞧瞧阿思,今日这番形容,可不疯了不是?你说话向来不靠谱,能推便推,约能爽便爽,不能爽便编排理由去爽。不是自己喜爱的事情断然不会去做,却在面上也要敷衍几句。到头来净些子瞎话,如今又要乱在我这兄长身上打主意了不成?”
…
我竟无言以对。
毕竟都是事实,我向来事情能敷衍便敷衍,不能敷衍就想着法子去敷衍,向来乐于助人,却又话到做不到。可他今日这番话,却来的蹊跷。
“哥哥可是吃醋了?”我望着镜中的曼妙少年,顾盼流光。天天给他束发,轮不到我,叫他怜香惜玉,更不会是我。
许多事情,不是敷衍,不是做不到,而是时过境迁,不属于自己该去负责的范围。
我道:“我今日郑重承诺夏兄,定然日日为他束发,直到束到和他束得一样完美,”我觉得不够完美,便添了一句:“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这么说,自有自己一番道理。他却拍拍我搭在他肩头手,柔柔问道:“你决定好了?”
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从来太过看的清我,却以为我看不清他。
夜里寒气重,他怕我睡相不好丢下被子,好容易转轻的病却要再犯,能一夜不睡,夜夜不睡地守着,我怎么便不能给你腾出一刻钟束个发了?”
爹娘都不在,每次受伤,生病都是他来照看,甚至他耗损修为救命,我怎能视而不见?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却怎能叫他涌醋呢?
第49章 逃命
为了养病,我并没有关心如今朝局如何,战况怎样,夏哥哥不会叫我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知道,我也无能为力。
这样过了半月光景,每日工作便是梳头梳头和梳头。
偶而听夏哥哥讲讲他的大道,或者在屋里抚琴。
那个人,我忘不了。
我对他好,本便无所而求,他有情郎,我可以理解,他对我爱搭不理,我可以厚着脸皮继续挑拨。如果已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对我百般照顾,还要说出一些撩拨人的话来,为何还要给我留下一些念想,都说心有余念,必有回响。
他对我的回响却是一个决绝的背叛,一个不会回头的背影么?
我心生幽懑,却也只能笑面相迎。
只听的外面的喊哭声,刀剑相交之生,呼和声,惨叫声不绝如缕。
我暗自垂下脑袋,终究白慕颜是打进来了。
心下却是一阵惊慌,白慕颜打进来,阿爹阿娘却是怎么办?他们一切可是安好?还是已经凶多吉少?
那个枭雄一般的人物,是怎样征服从南到北众多城池,数月时光,可以攻城掠地,势如破竹,直捣京都?
他的贪念执念太深,竟可以这般隐忍不住,数月时光便打来江南京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战线拉的这般长,粮草只怕供应不足,他大约是喜爱速战速决,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进逼大荣京都。
是什么,叫他这般心急,一心一意,一意孤行。
一个军事天才,不会这般意气用事,更不会以数月之时横扫荒宇,并吞天下。
何况,他的边关要塞风芷国,怎是轻易能攻下来的?若是能轻易攻下来,他也不用花数月去与风芷对峙,却还是毫无成效。
撕打喊叫声,呼号奔走之声渐渐传到了门外,渐行渐近。
真是枭雄呢,私侵民宅,滥杀无辜,绝非明君之举。我冷笑一声,继续撩拨丝蕴犹存的琴。
悠悠琴声与凄厉的刀光剑影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奏响了一曲和谐的乐章。
“公子!”大春破门进来,却拉着我便要往外逃。
我不怕死,反正死过一次,捡了半条命来这里,享福这么多年,也算把老本赚回来了。
就算我不想死,这就是我的家,除此之外,我能逃到哪里去?
无处可去。
我甩开他的手,却拿给他些值钱的玩意,笑道:“亏你生离死别之际还惦念我,我倒是不怕死,你拿上这些快逃命罢。”说着,便把金玉之类值钱之物塞给了他。
他急急地道:“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便跟小的走罢。”
“我还要等夏哥哥回来,他今日去了宫中,只怕...”,我干干咳嗽了几声,他不会有事。
大春却不依不饶,硬是拉着我的手不放,“公子,再不走来不及了,我才不要这些金银珠宝,公子在总少不了我的,你可不能有事啊。”
他险些哭出来,到底十五六岁少年,稚气未脱,我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听话,快些走罢。”
我沉思片刻,只道:“我生于斯,长于斯,自然也要埋于斯,你却不同,你是太子侍读,如今国家危亡,太子也不能把你怎样,你拿着钱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吧。”
他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公子,你知道?”他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我不是故意骗公子你的,太子叫我好好照顾你,万不得叫你伤心,叫你忧虑过度,我才编了夫人被救回去的幌子,其实...其实...”
我觉得双眼有些眩晕,却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随我去宫里罢,太子一定有退敌之策,他会保护你的。”
我依旧无动于衷,“夏兄呢?”
大春是太子的新晋侍读,我虽知晓,只以为他心底善良,定是被太子胁迫,如今看来,却是太子的一条好狗?
我哼唧一笑,却厉声吼道:“你一早便和我说夏兄去了皇宫,他到底在哪里?”我心底一阵惊慌,一口血又涌了出来,看来病是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