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多忘事罢!”沈墨无奈一笑,“我这便去取来。”
“如此甚好,那便多谢沈公子。”我暗道,你若不去取,只怕我也找不来。
沈墨把棋拿来,我一见,只觉熟悉,仔细想来,着实是盘好棋子,这不正是多年前东瀛国进贡来的么!
太子瞧着是稀罕玩意,便拿来和我一起下棋,只是我玩不过他,便耍赖皮,没几日便把棋扔在了一边,竟原来是丢到了书房。难得沈墨识货,是个好伯乐,放它们出来重见天日。
我暗自为它们可惜,又遇见我这不识名马的食马人。
我啧啧叹了几声,棋子通体都是由上等贝壳研磨而成,手感光滑如玉,却又质地柔和,别说拿来下棋,就是没事拿来手上把玩也是个好玩头。
只可惜我这烂到掉渣的技术毁了这上等好棋,只怕也只能拿来手上把玩。
真真是存在决定意识,我这棋艺,要享受这么好的棋子也只能想到拿在手上把玩罢。
对弈几盘下来,倒无愧我这渣滓的棋艺,局局皆输,一步错,步步错,无路可进,无路可退,我被杀的片甲不留。
我心底沉不住气,“不下了不下了,夏兄你明明晓得我棋艺烂,说什么不好,偏偏还提下棋做什么?”
他摩挲着手里的黑棋子,低着头,只留给我瘦削的下巴看,他压着声音道:“我只记得你当时欣喜若狂道了句我赢了,我还以为你在下棋呢。”
我哑然。
他是在回答我那日的问题。我当时反手把太子摁在身下,扒光他的衣服,只觉得自己实在了不起,狂狷不已自以为是,道自己赢了。
如今想来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你很早便明知我下棋不好,还乱猜我在和太子下棋,闯进屋里,又是什么名堂?”我反咬一口,我总归没有底气,没有理由,恶人总要提前行动的,我先来质问他。
他端起一杯热腾腾的茶,抿了一口,茶香逸散开来,“你那日对太子着实奔放了些。”他反杀来的倒更为猛烈。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三人都听得清楚。
我突然明白,夏兄这下棋教的果然是好,如何反杀,如何见招拆招,步步为营,一箭双雕,着实精妙。
我虽理解他下棋教来的道理,也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却又满脸通红,琴音也戛然而止。
沈墨深邃如墨的星眸望向了我,以他的聪明大约七零八岁听出我们说的什么。
我着实该要感谢借夏兄之口告诉他的,我做过的一些与王八蛋无异的行径,该担当总要担当,没必要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做一些做作样子。
去留,随他。
我与他默默对视一眼。我多想轻声告诉他,我的确是个王八蛋,背着他竟还想睡别人,叫他不要再这般看我,明明柔情似水,却也能风起云涌,将我吞没。
只是,我此刻最为心疼的不是旁人,是夏兄,每次心甘情愿都被我利用,他却乐得当个坏人。
明明一个仁者,却要被我活活逼着去装坏蛋,大智却又若愚我做不来。
我思来想去只可能是,我的这个兄长太迁就我了罢。
而他现在,一手拈着茶杯,一手把玩着棋子,悠闲自得,仿佛万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30章 夏兄
沈墨渐渐收敛起他那一副苦涩的简直要杀死我的略显苍白的面容,明媚的阳光下,他的身后波光粼粼,任由微风拂过,他还是那样温雅从容,波澜不惊,眼中秋水平静伊人,只是看在我的眼中,却是温柔刀,刀刀致命。
他抱起琴身,道:“想来我今日在此着实多余,平白听了些不该听的。”
他没有继续看我,只是一手持琴身,一手负背,缓步拂袖而去,徒留给我一个萧瑟的背影。
我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想起每个和他共枕而眠的晚上,就算没有实,也该有个什么名分说法。只可惜,韶华易逝,流年匆匆,我终究负了他。
他此刻想必早就看清了我。看清了好,看清了好,我默念着,看清了才好解脱。
更何况,他从没说他过爱我。
从没!
我就算不是逼良为娼,也是只一厢情愿。
我黯然。
此事错在我,改日找沈公子解释,如今先把眼前的大佛打发了再说。
我邀了两个人来晒太阳,却总不能把两个都气走罢。
“看来阿思你错付了情思。只是你可别求不得情便自尽,我最怕你寻死的,你寻死,我可舍不得。每次都要想尽办法给你续命,你死不成,倒叫我要陪你一起养伤,太过麻烦。”
夏倾羽依旧是眯着眼笑着道,他大约总是把我和沈墨同时出现的地方自觉便当做了戏台子。
他是个忠实的看客,我和沈墨唱着我们的戏。只是他这一副十分坦然自若,云淡风轻的神情,我的的确确瞧着不爽的。
好歹我的一段情,他似乎只觉得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是单纯喜好,并不懂什么真感情。
只是他大抵是大哥的,这么看我倒也应该,我便干笑着道了句,“今日还是要多谢夏兄指点迷津。我看的开的。可知自你上次听了我要你扮刺客的事情后,你那气势汹汹的,吓得我哪里还敢故意寻死?”
他身体略微怔了怔,继而自然地笑了一笑。
“我自小到大,没你的话估计早就死了万儿八千回的了。余生,还请多指教。”我一字一句念的格外清晰,生怕他听不见,话完还不忘拱拱手,以表谢意。
他听了,却缓缓从躺椅上转了个身,半臂托腮,发际的青丝沐浴着阳光,随和着微风,既有遗世独立之态,又不失温煦平和之风,一双傲娇桃花眼,恬然一笑,恍若春风拂过,万千花开。
他是一个侠士,也是仙人。背后那把从不离身的清风凌云剑便是他的魂。
“你果然这么想么,算你有点良心。”一点没有情趣的夏兄一开口便暴露了他毒舌的本质,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
我对他以自己无奈的招牌微笑。
我知自己实非君子,他拿沈墨取笑我,我若不说几句话寒颤他,牙根子痒得难耐,便问道:“我曾记得太子道你找了个渝州媳妇,如今怎的也不见你提起。”
我憋在心里许久想问他的话,如今问了出来,既觉得瞬然舒畅,又有些胆战心惊。
我自诩是个老实人,不能朝三暮四,如今惹了沈墨,染了太子,还想要夏兄么?
我暗自问候了一下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我着实是个小王八蛋。
而且是个色咪咪的小王八蛋。
“太子说的吗?”夏倾羽若有所思,但是脸色却有些阴沉,他嗤笑:“阿思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我觉得他怎么样?
哪个方面?
“风流倜傥,仙风道骨,沉静稳重。”我从袖口掏出他送的破扇子,遮半面脸,只留一对弯弯的月牙眼呆呆瞅着他。
夸他的词多了去,简直浩如烟海。
他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我做过去,他便轻轻揉着我的头,“那我这么有韵味的人找个媳妇不可以?你怕我配不上人家姑娘不成?”
长相俊俏的人自恋起来不要脸程度绝非常人可比拟,看在他一张旷世美颜的份上我并没有觉得他哪里不要脸。
我只觉得被他摸着很舒服,像是个大哥哥,本就是大哥哥,很温暖,那种比阳光还要暖的感觉,“我怕她配不上你。”
“这你不必担心,你定会喜欢她的。”他神秘地笑了笑,冲我眨一眨他那双桃花眼,那双眸子,不比太子的桃花眼深邃,却是浅浅眸光,更为清爽。
我略微不服气,“倘我不喜欢她,你可会弃了她?”
他微笑着的脸有些僵硬,却一番哭笑不得的姿态展露无遗,道:“会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我的一个小小不喜欢便弃了美人,夏兄你玩笑开大了。
“你可别后悔。后悔在我这里不作数的。”我笑他笑出了声,连扇子都拿不稳了,我可是出了名的挑拣,太子找来的花魁头牌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平常粉黛,我愈发好奇夏兄的情妹妹是个什么人物。
“你别太得意。”他替我收好手里握不紧的扇子,见我笑得前仰后合便道,“你怎么长不大?你今年几岁了?还有,我送你的扇子,你倒底是该爱惜的。”
“三岁”,我傻里傻气回答他。
还有,爱倒是爱,只不过不惜。
我不与他理论,和他讲道理,与和他对弈无异。
他向来自信,想来他情妹妹不会差到哪里去。
“嗯嗯”,我此刻笑得倒在他怀里,他柔柔拦着我,身上那温柔却清爽的檀香气息吸引我,我舍不得起来,便继续干笑,装笑。
忽然之间,说起媳妇,我却想起自己的便宜媳妇,我恍然觉得几日不曾想起悲伤往事,正如一句话所说,所有的罪恶都有两帖药,时间和沉默。
我躺在他怀里,蒙着阳光,去沉默地看着时间悄然而逝。
看万物瞬息而变,俯仰与天地之间。
第31章 边关战事
边关十万火急,战事吃紧。
白慕颜果然不负他一世枭雄之名号。在当代风起云涌的战界,不愧为后起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