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出发!”宋亚泽说着便踩下了油门。
两人是提前半个小时到酒店包间的。
这间包间,是这家酒店乃至整个江州最高级的包间了,从墙纸到桌饰,采取洛可可式风格,显尽复古奢华、古典高贵。整个包间呈圆形拱顶,拱顶上装饰着讲述圣经故事的画像。
两人跟着酒店侍者的指引踏入包间时,甚至产生了迈进中世纪西欧贵族宫廷的错觉。
不过,他们来得不算早——方永刚已经带着女儿坐在包间里了。
方永刚今年已经50岁了,可心量却没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扩大,心眼倒是长了不少。
他身穿一身米白色的佛修禅服,看起来像是参禅多年的修行人一般;他面容严肃,铜铃大眼,眉毛长而浓密,耳垂又圆又大,真是福报之相;手里拿串佛珠,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看起来仙风道骨!
坐在方永刚身旁的便是他端庄大方的女儿方佳敏。
她极其淑女地将膝盖并在一起,黑直的长发用紫色丝带束起,白皙修长的脖子上绕着光泽柔美的珍珠项链;可她从刻意描得微微上翘的眼线,以及涂得火红的嘴唇中,可以察觉出一丝妩媚的气息。
是的,这父女俩最是喜欢以佛皮套鬼身了!可世间人,还偏偏喜欢这一套,美其名曰“圆滑”。人是多么可怜,连真相都不了解,就去追捧了。
双方寒暄一番。不一会儿,刘远航就带着女儿刘薇进了包间。
刘远航年逾四十,身材高高瘦瘦,他颧骨较高,因为太瘦眼睛显得有些突出,嘴唇薄薄,肤色有些发黄,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古板刻薄。
他身穿中山装,每个扣子都扣得结结实实,在这炎热的季夏时节,他似乎与外界格格不入;他面色凝重,看起来比较紧张,走路速度很快,急匆匆的样子。
而跟在他身后的刘薇可就和她爸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她遗传了她爸高瘦的身材,胸围却是足以傲人的,小蛮腰因为露脐装而暴露无遗,还打着脐环;她俏丽逼人,浓妆艳抹,比起坐在一旁规规矩矩的方佳敏,要引人瞩目得多。
“方总、宋总,我来晚了!”
刘远航看到眼前四人,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赶紧弓着身子一一握手,看起来比较激动。
“不晚不晚!刘弟今天看起来很精神嘛!小薇也很漂亮!”
刘薇听到方永刚的称赞,顿时心花怒放;又瞄了一眼方永刚身后打扮得密不透风的方佳敏,更是春风得意。她满脸雀跃,毫不掩饰,张着红唇用尖细的声音嘲讽道:
“方叔叔说哪里的话,我看佳敏今天才是漂亮呢!”
方佳敏明显教养良好,她抿嘴淡淡一笑,只说了三个字:“见笑了。”
作为晚辈,宋亚泽带着言宇主动上前和刘远航父女打招呼。
“刘总,久违了。”
刘远航看着这个被逼到绝境的年轻人,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心虚。他有点僵硬地握住了宋亚泽的手:
“……久违了,宋总。”
他的语调有些不太平稳。
“刘总的额头出了很多汗,想必是最近事务太繁忙,身体都有些虚弱了。要多多保重,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宋亚泽看着眼前心虚冒汗的刘远航,一语双关地试探道。
“那是自然,多谢宋总关心。”
刘远航拿出手帕擦了擦汗,又把手帕叠得平平整整,放进口袋,才渐渐恢复了一贯紧绷严肃的样子。
六人皮笑肉不笑地问候几句,就纷纷入座。对于今晚的宴会,彼此都心知肚明,气氛便也渐渐沉默了下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终于来临。
当镂刻花纹的金色大门被服务员弓着身子打开时,江原黑亮贵重的爱马仕皮鞋稳稳踩在羊毛地毯上,所有人都提着口气站起来迎接。
那一刻,宋亚泽在深深体会到了“蓬荜生辉”这个成语的奥妙,尽管这包间并非“蓬荜”。
不怒自威,是的,不怒自威,江原周身带着浑然天成的压迫感。他长相不是极帅的,却也是器宇轩昂,高高抬起的下巴彰显了本人与生俱来的威仪。
他肩背宽厚,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男性气息,却又被其冰冷狠厉的气质生生冻住,让人不敢直视。
方永刚手中的佛珠忘了拨动,心里感叹着,到底是世代经商的富贵大户,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是暴发户一辈子学不来的;而刘远航则更不用说了,冷汗涔涔地往外冒,竟汗湿了中山装里的衬衫。
宋亚泽看到江原,沉了口气,定了定神,向江原身后望去——
果然,是白离!
白离微微抬起下巴往包间里面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了宋亚泽的身影,立刻将头又低了下去。
宋亚泽看到白离后,转头和身旁的言宇交换了一个眼神。言宇轻轻地点了点头,二人心照不宣。
“江总好!我是丰茂公司的董事长方永刚。”方永刚浑厚有力的声音里满是诚恳,却极好地显露出不卑不亢的态度,颇有股长辈风范。
江原轻轻点点头,握住方永刚的手,“方总好,早闻丰茂在江州的大名了。”
他的声音是典型的男低音,还带着粤语的口音,颇有点沙哑,显得十分沉重。
到了刘远航和刘薇这儿,气氛就没那么和谐了。
江原握住刘远航的手时,发现对方的手里全是冰凉的汗水。他几不可察地皱皱眉,礼貌的习惯让他忍住反感,面色如常地和刘远航交流了问候。
可刘薇却主动上前,抓住江原的手,掌心无所顾忌地和他的掌心紧紧贴合,红红的嘴唇扯开,扬起妩媚的弧度。
江原的厌恶之意显露无疑,他皱起眉头,眼神和脸色同时冰到极点,冷冷地说:
“刘小姐穿这么少,不冷吗?”
刘薇如当头棒喝,她赶紧低下头缩回父亲身后。
方佳敏看到刘薇受挫,顿时心花怒放,但脸上神情依旧;刘远航心下大惊,心道这次别说嫁闺女了,就连合作项目多半也是流产了,他身子微微颤抖,直到江原走向宋亚泽之后都控制不住。
“江总好,我是振东公司的董事长宋亚泽。”
宋亚泽声音低沉,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江原看到宋亚泽愣了愣,才握住他的手:“没想到振东的董事长居然这么年轻,真是少年英才。”
白离终于近距离看到多天不见的宋亚泽了。
此时的宋亚泽显得十分淡定儒雅,眼神饱含深邃稳重,完全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暴发户公子了。
白离按捺住心动,装出一副纯洁无辜的模样,主动向宋亚泽伸出手:
“宋总,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白先生。”
宋亚泽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容却依旧不变。
他看到白离头上的情感定向值慢慢升到了30,显示出的图像是自己;事业定向值是0。
心思各异的八人简单问候之后,就落座了。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第7章 对峙
方永刚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摩挲着手里的筷子,却不动筷,用余光一直扫视周围人的动作。
身旁的方佳敏有些奇怪父亲的举止,但默不作声,淑女地夹起一颗翠玉色的蔬菜,缓缓吃掉。
刘远航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现在才放下一些。他意识到自己无望了,只能助阵方永刚对峙宋亚泽,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他无奈地看了眼闯了祸的刘薇,后者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耸拉着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神采飞扬。
宋亚泽轻轻夹住一块兔肉,往餐盘中放去,正要往嘴里送时,就听到方永刚敦厚的声音:
“唉,想当年,我和宋总一样都是爱吃肉食的毛头小子。现在我年纪大了,唯一的爱好就是参禅打坐、静心平气。这肉啊,是一点吃不得了!”
方佳敏这才反应过来,她掩饰住父亲的谎言,语气遗憾地说:
“是啊!您热爱佛学,早就成了素食主义者了。宋总尚年纪轻轻的,一个人管一间大公司,年轻有为的,哪有闲时间参禅打坐呢?”
父女俩唱起了双簧,默契不已,将佛当成炫耀和进攻的工具。
宋亚泽此时成了众人眼光的众矢之的,他放下筷子,云淡风轻地说:“那是自然。佛在《华严经》里说‘一切法从心想生’,周围一切人事物皆是自心念头感召,不从外来。方叔因为年轻时爱食肉的习气,遇到了现在我这个夹了兔肉的小生,自然是与佛经的道理相应了。”
方永刚有些讶异,一股轻微的异样感如电流般穿过他心口。他没想到宋亚泽小小年纪居然对佛经有所研究,还被对方反将一军。这让他吸口冷气的同时,也对宋亚泽另眼相看,。
刘远航看到方永刚脸色不佳,心想豁出去一次,主动开口,打破眼前尴尬的沉默局面:“方总日理万机,还抽出时间参禅念佛、日行善事,真是了不得!要不是我偶然在电视上看到方总捐助山区贫困家庭的专栏采访,到现在还不知道方总低调行善呢!”
方永刚听了这话,心里暗自高兴,表面上仍是一番淡泊名利、慈悲济世的模样。他将手中的佛珠绕在腕上,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只惭愧自己做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