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之情,也可动天啊。
轻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起头言笑晏晏的看着景颜,景颜皱着眉,抿着唇角思考,正要落下手上之子,却突闻外面传来一声娇笑,“不知船上可是景颜上神?能否出来一见?”
景颜放下棋子,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了然的神色,捏诀施了个法将棋局罩起来,一拂袖站起身来,“找麻烦的来了,”停了一下,景颜接着道,“我们回来再下。”
轻染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这种把其他仙子当做挑梁小丑一般,让他心中无形的紧张也少了一些,轻染也施施然站起身来,“走吧,去看看。”
走上甲板,之间外面一梭白玉小舟,舟头亭亭玉立一鹅黄色流仙裙的女子,面上虽然巧笑倩兮,可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从景颜与轻染出来,那女子的目光便定格在轻染的身上,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眼中的不屑还是不经意流露出来。
轻染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女子,容貌也能称得上是美丽,可有了景颜这等艳丽高贵的珠玉在前,那女子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景颜垂着双手,轻轻一抬眼睛,“怎么?彤云仙子叫我出来,难道只是把我晾在此处,当真是……好大的脸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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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见此,倒也不慌不忙,收了手上的花伞,屈膝行了一礼,“景颜上神,彤云失礼了。”想想景颜,原本多高傲的人,竟然被不知从哪来的卑贱凡人抢走了帝君,嗤,谁能想到呢?当初景颜在她们面前是多么得意,装作一副大度的样子,结果呢?帝君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与凡人结了生死契!现在景颜和这凡人在一起,难道不是时时煎熬,烈火油烹,就看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能保持到几时。
此刻景颜的不客气,全被彤云理解为怒气歪斜,既知道景颜难受,她又怎么会在意呢?彤云眼睛一转,看着景颜身边的轻染笑呵呵问道,“难道这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帝君的那位……”彤云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似是不知该怎么定位轻染的地位,要说是妻子,并没有举办婚礼,而神庭之中也不会有一个人承认轻染,她这么说,不过是刻意侮辱轻染,挑起景颜想起轻染的身份,同时膈应两个人。
话音落下,是一片沉静。原本彤云是指望景颜做个介绍,接过船上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接话,尹愚没有得到景颜的特别指示,也就不闻不问沉默的站在一边,毫无疑问把没有看到彤云的态度表现的淋漓尽致,彤云不免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景颜看了轻染一眼,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轻染从善如流的上前半步,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扫了一眼彤云仙子,道,“在下轻染,不知仙子有何见教?”
彤云虽说看不起轻染,却也没有蠢笨到在明面上与轻染争锋相对,纤纤玉手拉着鹅黄的衣袖办遮住唇轻笑了一声,眼神漂移在景颜与轻染身上,暗中心电急转,柔柔道,“不敢不敢,小仙不过是去探望环蓉仙子,见到尹愚阁下在,猜里面是否是景颜上神,便想着许久不见景颜上神,寻思着问好一番。却没想着见到轻、轻染?”彤云说道轻染的名字之时,带了一丝记不住的羞赧的疑问,见没人反驳又松下一口气,看向景颜,彤云道,“还望景颜上神不计较小仙一时惊诧,忘了正事了。”
“客气。”景颜淡淡的点了下头,“现在问了好,不知仙子还有别的事没有?”
景颜这态度彤云倒是适应,以前景颜客气倒是客气,终究那姿态都是如此,高傲骄矜到了一定的程度,彤云心中却始终觉得有点怪异,景颜似是……向着那个凡人似的。怎么可能,心中摇摇头否定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不可置信感,彤云心道,景颜尽管难过,必不会让旁人看了笑话,才做出这样冷淡拒绝的样子来。可她既然来了,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就被打发走,于是彤云笑了下,含笑看了轻染一眼,温温软软的跟景颜说话,“不知上神如何同轻染一起,又是欲往何处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景颜没有正面回答,朝着彤云拱了拱手,“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话说到这个程度就是明晃晃的赶人了,彤云却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朝着景颜行了个礼,“如此,小仙便不耽搁上神。”说罢转过身去,走了两步之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半回过身来,眼神却是轻飘飘的落在了轻染的身上,“啊,小仙还有个小小的疑惑,希望轻……染,轻染,能为小仙解惑。”
轻染星眸微敛,一挑眉时顿时带出一片光华,“仙子请问。”
彤云仙子被闪了一下,心想这凡人真是生的一双好眼睛,稳定了一下心神,彤云抬起头,“我听闻帝君与你结下生死之契,果真有此事乎?又不知轻染可知,景颜上神与帝君是有婚约在身的?”
这话果真问的毫不客气。
但凡景颜还有一丁点在乎帝君,这话就是往景颜心中戳刀子,对待横刀夺爱的轻染,就不可能不生出怨怼;更是直指轻染做了破坏别人感情的人,看着是为景颜鸣不平,实则不过离间。
轻染一瞬间冰冷了脸色,这话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景颜。
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景颜上前一步,终于露出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容,虽然是笑了,反而比之前更冷,彤云心中一跳,正漫出不妙的预感,就听得景颜拖着他那冷冽的声音缓缓问道,“彤云仙子,你可知造谣在神庭是何罪责?”
压力铺面而来,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彤云感觉心跳仿佛响彻在耳内,一下一下造成极大的压迫,让她心头闷闷眼前模糊,难受的想要吐出来,彤云眼神躲闪,都说景颜千年来修为不曾精进,即便那样,景颜的实力也远远高于她们……做了一个深呼吸,以手按住胸口,稳住了那口气,彤云强做镇定,微笑问道,“彤云自然知晓,上神何故——”
“你既知晓,就更不该明知故犯。”景颜收了气势,彤云才觉得压在身上的大山消失,脚下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稳住脚步,“帝君与我曾有婚约?不知彤云仙子从何处知晓此事——既无婚书又无媒信,天帝不曾赐婚,帝君不曾求婚,我也没有结亲之意。彤云仙子在天界多年,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我凤族与神庭世代交好,彤云仙子说这话,其意,不轨,其心,当诛!”
最后两个字乍一出口,一股杀意也朝着彤云面门直去,彤云猛然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鬓角一缕头发,缓缓飘落下地,惊呼被卡在喉咙,面色蓦然苍白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景颜竟会当众否定这桩几乎被私下默认的婚事,明明、明明以前不是这样!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景颜也从未……
彤云心中惊魂未定,再也顾不得自己姿态优美,睁大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景颜——不可能的,不该是这样,一定,一定是景颜的把戏!对了,一定是!这婚事明面是谁都没提起,可是它确实是存在的,景颜明明那么喜欢帝君!
轻染看着这样的彤云,眼中划过一抹暗光,拍了一下景颜的肩,站在了景颜身边,突然扬声道,“彤云仙子,我在人间曾听说过一个故事,可以回答仙子的疑问。”
景颜怀疑的看了一眼轻染,轻染却没有看他,只是在他肩上再拍了两下,有些安抚的意思,于是景颜便不再说话,静静的站在原地,彤云见此,狐疑的眼神再也藏不住,景颜竟然如此纵容这个凡人!他们仙人说话,哪有凡人插嘴的余地!
抿紧了唇,彤云盯着轻染,眼神复杂的很。
“人间有一个国家名为邬,邬国有且仅有一位公子俊,是个风流倜傥的人,公子俊有个青梅丞相家的大小姐,乃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所有人都以为公子俊会与青梅成婚,结果你猜怎么着?”轻染不慌不忙的说,“公子俊娶了一位农家女,当真是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农家女做了王后,被接进王宫居住,丞相大小姐尚来不及表态,就有爱慕公子俊的宫女侍婢们忍不住了,她不敢责怪公子俊,反而跑到王后跟前叫嚣,呵,你说好不好笑?”
故事讲到这里,谁还不明白轻染是在影射讽刺彤云,彤云脸色更加难看,这个下贱的凡人,竟将她比作奴婢!心中将轻染恨的咬牙,却又碍于景颜在场发作不得,皮笑肉不笑的接话,“下贱农家女,怎配得上高贵公子!”
“仙子倒与那奴婢说了一样的话,”轻染上前两步,脸上虽是笑着,眼神却格外冷漠,轻笑一声后拉下脸色,缓缓道,“自家主子做什么事,轮得到奴婢来插嘴吗?真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阻止自个儿主子?不敢找主子说清楚,只挑软的柿子捏,怕也只是自作多情的小人行径?彤云仙子你说呢?”
彤云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难受死了,只怪轻染说中她的痛处,叫她无从反驳——她本就没有立场质问轻染,更轮不到她来质问!不过是趁着帝君不在,想要折辱这凡人一番叫他知难而退罢了!谁料到竟被这卑贱的凡人折辱了!彤云眼眶都红了,目光从轻染身上离开,最终将求助般的目光定在了一边沉默许久的尹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