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景颜轻轻点了一下头,“我叫你过来,是要出一趟远门,也是给你一个机会,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尹愚将双手在胸前抱拳,“属下定为凤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这也是属下指责所在,凤子尽可放心。”
“……我欲去戈域碧海之滨,鲛人族处。”顿了一下,景颜接着道,“鲛人有至宝,镇魂灯与凝魄珠,我想借来一用。”
听到此处,尹愚突然抬起头来,在看到轻染的时候,尹愚瞳孔一缩,直觉开口劝道,“凤子不可!戈域碧海路途遥远,凤子岂可以身犯险、鲛人族凶狠排外,与风族历来不睦,岂会如凤子所愿?凤子三思……万万不可为此凡……”
景颜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尹愚,将尹愚所有劝谏的话都卡回他的肚子,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眼中呈现出压抑不住后悔与痛苦,最终却是深深的低头,拜倒在地上,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吐出几个字,“属下、遵命。”
过了好一会儿,尹愚才恢复过来,他没有抬头,说话的事后声音有些哑,“此行艰险万分,尹愚万死难辞其咎,只望凤子保重自己!”
尹愚明白景颜这些话的意思,看到轻染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一切——也是,他的凤子,怎么可能做出用无辜的人的命来成全自己的事,景颜没有用过轻染的魂魄温魂,反而支走了帝君,现在只让他来护法去戈域碧海,只是为了给他一线生机。
若他做的事情暴露,在族内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他一开始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在两天前知晓了此凡人时帝君之妻,他也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以魂誓以死明志,定不叫凤子受到牵连。而去戈域碧海,先行在鲛人至宝的护持下,让轻染两魄完全归位,戴罪立功将功折罪才能免了一死。
至于在这其中受的罪过,也是他该受到的惩罚。
若是不小心丢了性命……也是命该如此。
他不能在辜负景颜的这份心意,尹愚此刻才真正开始后悔,因为他,凤子不仅不能安心养伤,反而费神至此,甚至劳心劳力!眼眶发红,尹愚站起身来,悄无声息的立在了景颜身后。
轻染当然知道镇魂灯和凝魄珠,当初帝君跟他说过,寻回两魄之后最好能借到其中一样,这样才能让他两魄更加稳定的回归身体,不会有什么危险,还能让他魂魄更加稳固,实力也能提升。当时帝君也曾笑颜,鲛人族并不好说话。轻染拉住景颜,嘴唇蠕动了两下,景颜已经对他够好了,为什么还要,就算是……终究轻染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景颜却像是明白轻染所想,他笑了一下,没有打算瞒着轻染,以轻染的聪明,尹愚的反应足够她看出许多东西,走进一步,景颜拥住了轻染,在轻染耳边轻声呢喃“对不起,轻染。”
有的时候,也许事情不大,说出来也许不是那么严重,但是隔阂还是产生,甚至演变为悲剧,不是真的介怀那些事,介怀的只是……信赖之人的隐瞒。
景颜不打算隐瞒这件事,与其让轻染暗中将事情才出来,景颜愿意坦白真相。
“对不起,”放开轻染,景颜退后一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眼神也透着无尽的歉意,话语说的有些艰难,“你的两魄,是尹愚偷来的。”
“你知道我旧疾缠身修为已经许久没有精进,尹愚为稳固我的神魂寻找了无数方法,他发现你的魂魄与我相合,能温养我的神魂,所以就偷取了你的魂魄,究竟是真,还是来自我的授意,”景颜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想拿这些话来做无谓的狡辩。是我对不住你。”
“我果断放弃帝君,未尝没有这个原因,是我先对不起你。”景颜又退一步。
“但让帝君为我去取药,我是不后悔的。”景颜下巴微抬,露出理所应当的骄矜,再次微微退后一步,“这是他欠我的,不是欠我的喜欢,是欠我的尊重。”
“你的两魄就在我的身上,”景颜再次退后一步,微微抿着唇,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轻染,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现在该你裁决了,你可传讯叫帝君回来,拆穿我所有的把戏,我绝不会反抗。”
尹愚见此场景,也不再说话,只是膝盖一折,对着轻染跪了下去,喉中压抑着无数痛苦的喊叫,却只发出轻微的哽咽——这本是他犯的错,他的凤子却在为他承担,他怎么配,他怎么配!
轻染眼神复杂,看了景颜半晌,没有说话。
景颜眼睛开始湿润,将手背在了身后,声音轻的如同风一吹就消散,“对不起。我这么做,好像有点心机深沉的样子吧,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相信我,我是……”
“住口。”轻染的&音发冷,将尹愚的一颗心沉入深海之中,冷的可怕,也压抑的可怕,他的手深深拍进泥土之中,手骨发出脆响,却因为景颜的沉默,死死的跪在地上。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真的跪了,求发上好吗QAQ
第209章 燃烈焰
轻染重新打量这对面的景颜,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景颜捏紧了双手藏在身后,等待着从轻染那里的最后的宣判。
心机深沉?刻意算计?
两魄离体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少的伤害——每到晚上身体就从仿佛被丢进冰窟一样,寒冷深入骨髓;因为这种寒冷,不得不依靠着别人,心理上的挫败和无力感;而被蒙在鼓里的帝君,此刻依旧烈火焚心,马不停蹄的深入各种危险的地方,片刻不得休息,寻找着根本不可能找到的东西,在一次次的失败之中一次次失望,握着虚无缥缈的希望做着如同小丑一般徒劳的努力——
怒气在心中升腾,气愤在脑中回转。
景颜整个人,都有了虚假的味道。初来见面的怒火、怒问帝君的胆魄、断然发誓关系的果决,以药方之中灵药为交换条件来保护他,乃至于景颜对他的好,一切的一切,究竟有多少是真。
当所有的美好全部都构建在欺骗的前提上,那么建造出的无论时多么华丽而牢实的宫殿,都不过是海市蜃楼,轻轻一碰就会消散掉。
清风徐来,带着海风特有的咸湿之气,景颜的衣袂被风拂起,衣服上精致的绣纹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着柔光,消瘦的身影也显现出来,景颜如墨的发丝飞舞,让轻染看不清他的面容。
胸口火烫,轻染垂眸,看到那凤凰尾羽上炙热的火焰。
多么可怕的人。轻染想,他和帝君两人,几乎被算计的毫无还手之力,断绝关系的誓言来让他们放松警惕,认为景颜是最值得托付的人;伪装的那么完美,看着帝君离开,半点端倪都不露。能在这么短时间获得他人真心的信任,多么让人不寒而栗。
“哈哈……哼,”轻染捂着眼睛,轻声笑了出来,他一步一步走到景颜身边,眉目之间满是冷意,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他看着景颜的眼睛,掀起薄唇,“我的魂魄与你相合?能温养你的神魂?所以你的属下就来盗取?景颜,我——”
轻染伸出手,尹愚跪在轻染身后,他听着轻染的话,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整个眼中一片通红,后槽牙使劲咬住让他的脸色显得扭曲,整个人却被景颜那轻轻扫过来的目光紧紧的钉在地上,像只被扼住咽喉的野兽,只能挣扎的发出喘息——
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为什么呢。轻染发出一声轻叹,他对景颜,真的是……讨厌不起来啊。双手拥住了景颜,轻染一下子卸去了之前的尖刺,声音听上去又温和又无奈,“所以说,景颜,我们俩真的很有缘分,不是吗?”
不是不生气景颜的隐瞒。
不是不介意景颜的欺骗。
可在这一刻,轻染也看到了景颜的无奈,体会到景颜的悲哀,景颜不得不这么选择。帝君为他失魄一事,已经积累了一肚子的怒火,而且他性格唯我独尊,根本不会因为盗魂之人是谁而姑息。况且这事如果真是有人背后搞鬼,就更加不能轻饶——帝君刚与轻染结下生死契,就有人敢盗取轻染的魂魄,若不严惩,岂不是在昭告天下,谁都能够在他们头上动土?那以后轻染的安全,恐怕就值得日夜担忧了。
尹愚盗取的魂魄,若是其他人的还好说,可正是因为是他轻染,所以景颜处理起来才格外麻烦,因爱生妒,这是一种多么合理的可怕的理由啊,它就像是事实,贴身为景颜存在一样。
景颜是凤子。而尹愚能为景颜做出这种事情,无疑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如他所想,尹愚很得景颜信任,是他手下大将。如若让帝君知晓此事,尹愚必定难逃一死,还会引起帝君与景颜之间的嫌隙,甚至是风族与神庭的关系——所以,景颜不能向帝君坦白此事。
而景颜要把两魄归还于他,也必须避开帝君,否则隐瞒就没有意义,所以景颜选择断绝与帝君的关系,支开帝君负责轻染的安全。
轻染终于明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景颜的神色复杂而挣扎,那必是一面埋怨着,一边又因为先行理亏而无法针对吧;而在之后的相处之中,轻染也偶尔也能看到景颜幽深的眼神,一瞬悲伤入骨,光是看着那样的景颜,就像是难过的要哭出来一样,却原来,都是因为景颜对他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