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博文大约明白他的意思,扫了一眼,回道:“殿下有什么问题,带到马车后头一一询问就是,我只管看着。”
潭亲王颔首,将国师往后头一请,又朝侍卫递了个眼神,自然有人将绿衣人提溜过去。
马车后面,还有侍卫和后来的援兵正在清扫现场。戴博文扫了几眼,忽而认出有两人眼熟,正是昨晚共同露营的另外营地的人。他顿时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潭亲王带着戴博文站定,绿衣人被侍卫扔在他们面前。
戴博文打定主意先不打算张口,只朝看过来的潭亲王点点头。
潭亲王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总共就俩。
“此次偷袭的主谋是谁?”
“你们的总部在哪里?”
绿衣人一直沉默不语,潭亲王眯了眯眼,回头看向戴博文。戴博文回道:“他确实不知道。”
潭亲王朝侍卫摆摆手:“下一个。”
侍卫点头,将绿衣人拖走。戴博文看着他们的身影被车厢遮挡,刚回过头来,忽听得刀扎肉的“噗嗤”声和一声未来得及宣泄的哀鸣。
戴博文闭上眼定了定神。
又拖来一个,潭亲王还是那两问题,对方依旧盯着他不回答。潭亲王也不发脾气,转头看向戴博文。戴博文缓缓一眨眼,摇头。
人被拖走,果真还是如前法炮制。
冷面阎王不需要没用的活口……戴博文看着那染血的背影。他腰间别着一把赤金红绺刀鞘,赫赫有名的雁翎刀尽收其中,留出赤金虎纹的短柄。戴博文忽然开始想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人也是宿主,那么他是原本就有这样的身手,还是来到这里之后才获得的?
可以参照的是,自己在上一个世界并没什么异能;而这个世界,虽然成为了全朝供奉的国师,也从未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甚至一度怀疑,所谓他师父能祈雨的故事,是否只是偶然之下的造神手段。
又或许,是“潭亲王”的记忆中有这些本事呢?在这位宿主被部分催眠的前提下,未必不能融合“记忆”中的技巧,甚至被这些“记忆”带来的情感影响。
毕竟,戴博文认为他受过西方高等教育,那可是个很讲究“人道”的地方。再怎么着,这位宿主也不太可能习惯“杀人如麻”这种事吧?
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哀嚎,戴博文知道,又有一个绿衣人被就地处决了。这是潭亲王的命令,他在反贼案中有很大的处决权,何况还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最后,九个人只剩了四个活口。
他们有些知道潭亲王所提疑问的部分内容,有些被戴博文看出来“有料可挖”;而跪在边上的绿衣头目,不问都知道他懂得最多,故而准备通通押解进城再密审。
毕竟此地不好久留。
援兵带了一架囚车来,四个绿衣贼人被一一蒙眼,然后锁进去。最后轮到那小头目时,他忽地啐了一口:“不过一个假消息,也能诱得你们来受袭,堂堂潭亲王也不过如此。”
潭亲王正要上前,戴博文却已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假消息?你是指哪条消息是假的?”
小头目咧嘴一笑:“国师料事如神,点头摇头间就主宰生死,何必问我。”
戴博文心知这是先前被暂时放过的绿衣人多嘴了,他正要张嘴说话,潭亲王已在旁边开口:“堵上他们的嘴,禁止交流!”
小头目离得近,第一个被破布塞嘴的就是他,期间还一直死死盯着戴博文。
戴博文拦下侍卫要扔小头目上车的手,再次走近,声音低沉而冰冷:“你是女人?
“你刚刚说的消息是指‘藏宝图’?
“藏宝图的消息是真的?”
问题问完,目光流转,戴博文想了想,忽而又问道:“那你知道那片‘藏宝图’是真的吗?”
小头目根本什么话也说不了,戴博文却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带着嘲讽的笑意:“不会说谎,就不要来挑衅我。”
绿衣头目对这话似懂非懂,却依旧没来由地隐隐一阵心慌。他瞥见站在国师身后的潭亲王,表情森冷又轻蔑,盯得他头皮发麻。
二人看着绿衣头目最终也被扔进囚车,转身准备各自出发。潭亲王睇到路边未收完的尸首,突然想到处决不知情绿衣人时国师的闭眼,下意识叫住对方:“国师。”
戴博文转过头来,带着疑问的表情等着他说话。
潭亲王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表达最好,只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抚慰,而后才转身去寻马。殊不知戴博文看着被他拍过的肩头,满脑子都是“他擦干净手了吗?为什么要拿溅过血迹的手来拍我!”
潭亲王可不知国师还有这等腹诽,轻松上了自己的宝马。戴博文上车前,不经意瞥到路边那些“玩意儿”,脑子里居然冒出明显有别于“可怕”“凶残”“血腥”的念头来。
在那些有用的活口面前杀了没用的活口,是要利用共感,恐吓并逼出一些消息来吧?
翻译为人话再解释一遍,就是“眼睛所见”会让大脑产身“代入感”或说是“共感”,每个人的代入程度未必一样,但“代入”是普遍甚至无一例外的。“橡胶手实验”显示,当人的真手被遮挡,“替代品”橡胶手出现在人的眼前时,超过七成的人会感觉到施加在橡胶手上的挠痒、冷热、锤击,仿佛那就是他们自己的手。这就是为什么人会喜欢看各种作品,因为那会使人产生身临其境的错觉——彼之所感即“我”之所感,彼之所乐即“我”之所乐,彼之所痛即“我”之所痛。
彼之所亡,即“我”之所死。
皇宫,御书房。
“陛下。”总管太监迈着小碎步躬身走近御案,“潭亲王来信,崇马军营来信。”
一深一浅两支半指大小的木筒被呈于桌上,帝王扫了一眼:“先开潭亲王的。”
总管太监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盒,打开取出一根仿佛绣花用的细针来。他一手持针,另一手拿了颜色较深的一支封口木筒。这木筒看着和另一个区别也不算太大,但是指腹细摸之下,能在末端附近感触到一个小小的雕刻痕迹。
单字,“宁”。
总管太监细心地将封口附近的滴蜡给清除了,轻轻一吹,而后收起针,双手奉到皇帝面前:“陛下。”
皇帝捏起那木筒,总管太监便垂头退回了御案另一边的几步开外。
这信筒虽小,却设计精巧。乃取御案上锦盒中最合适的一根细棍,寻到筒沿上一处“锁孔”插入,再用双手手指摁住特定之处旋拧,盖身方能脱开。
这是小活儿,可未必能叫人代劳。
皇帝在御案遮掩下开了信筒,取出里面的字条,快速阅览的一遍。
潭亲王在信中言明他与国师均已到达江洲,还简单描述了路上遇袭的事。最为重要的是,信中还写了潭亲王活捉偷袭反贼之后,审出的一个反贼总领及其藏身窝点。
潭亲王自己主审反贼案,当然不会闲着没事给兄长汇报案情。他会写这信息,意思必然是他人在江洲,需要皇帝先行处理此事,尽早将反贼一网打尽。
皇帝如何看不懂这些暗喻?就算潭亲王想回来自己办,他也不会等!若不是此事不能张扬,皇帝都想拍案叫绝。
反贼自认都是闭嘴如哑的勇士,如今叫他们算计潭亲王,反而是自投罗网!
不过……即便潭亲王不说,帝王也知道,这里面必定有国师的功劳。
潭亲王与国师走后,皇帝召见过审问徐昌时在场的狱卒,这才明白国师的“本事”要比潭亲王所述的大得多。
狱卒不比潭亲王的侍卫。侍卫在潭亲王的令下,还能用与潭亲王类似的辞令替国师遮掩一二。狱卒虽得过潭亲王的“关照”,却依旧不太能抵挡帝王之威,只能把所见所想和盘托出。
何况在狱卒眼里,国师之能神乎其技,难免说道激动之处添油加醋。
帝王听了狱卒的描述,对国师有了新的认识,但也未必全信一个小小狱卒的话。他先前就对胞弟的话存疑,才会顺着他的请求将国师安排出门,一方面当然为了早日结案,另一方面则是试探。
不出所料,水乡盐仓案快速尘埃落定。即便潭亲王通篇不提,帝王也可以想见国师又“大发神威”了。
皇帝闭了闭眼,站起身来:“开崇马军营的信。”
崇马军营离江洲最近。皇帝之前与潭亲王的通信中,提及去往江洲或有危险时,说过若有需要可密调崇马兵力。如今军营来信,恐怕说的就是潭亲王遇袭一事。
总管太监应了,又掏出针来细细撩开木筒上的滴蜡。帝王则是走到博古架边,将潭亲王所写的那张纸条塞到了香薰炉下部的炭火之中。
原本炉中燃烧稳定几乎不见明火,忽地来了一张易燃薄纸,银丝炭间瞬间闪出一阵火光。
皇帝看着那火光眯了眯眼。梁红添之流很快就会被押解进京,如果他与国师正面对上过,想必能说出点事来。
毕竟猜心之能……乃帝王大忌啊。
【任务提示:藏宝图碎片(3/4)】
第二十六章——藏宝图11.第四张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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