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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番外完结 (来自远方)


  入城门之后,车驾改为慢行。
  虎贲在两侧开路,桓温安坐于车中。年过五旬仍须发浓黑,俊朗不凡。单是坐着便予人压迫之感,虎目扫过更显气势威严。
  桓温车驾行过,道路两旁的百姓不自觉屏息。遇府军过时,更有不少人侧过头不敢直视。
  “好重的杀气。”
  秦淮河北岸,几驾牛车散在人群后。
  谢玄和秦璟分别立于车前,另有士族郎君抬头张望,见到军容威武,煞气扑面,哪怕家君同桓温不睦,此刻也禁不住赞叹。
  “南郡公真人杰也!”
  车架停在桓府前,桓温步出车门,见南康公主亲自出迎,颇有些“受宠若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南康公主面前,笑道:“月余未见,细君安好?”
  “夫主记挂,妾甚好。”
  仅看两人说话的样子,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对夫妻“相敬如冰”,同“和睦”两字压根没半点关系。
  夫妻俩客套两句,桓祎桓容上前见礼。
  “阿父。”
  看到两个儿子,桓温不由得“咦”了一声。
  桓容时常不见,印象并不深。桓祎却是年初刚刚见过,不过两三月,整个人竟“大”了一号!如此大的变化让他如何不惊奇。
  “阿子甚壮。”
  生平首次得到亲爹夸奖,兴奋之下,桓祎忘记桓容之前的叮嘱,抄起门前的一块方石就举过头顶,还顺手抡了两下。
  “阿父,儿练武半月,略有小成!”
  嗖嗖声中,门前一片寂静。
  桓容默默转头,静静掩面。这神奇生物是自己的兄弟,到底该忧还是该喜?


第十六章 家宴
  桓温归京当日,府内大摆筵席。
  桓大司马和南康公主同坐于上首,桓容和桓祎按位次落座。李夫人和另两名妾室不能入席,最后是南康公主做主,在桓大司马右下首另置矮桌,摆上立屏风。
  “都坐下吧。”
  李夫人大方应诺,面向正席笑靥如花。
  慕容氏和马氏有些战战兢兢,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可惜桓大司马扫都没扫一眼,随意摆了摆手,视线只在李夫人身上稍停片刻,旋即举杯把盏。整个家宴中,仅同南康公主和两个儿子说话,当妾室不存在一般。
  桓温举杯,南康公主可以安坐,桓容和桓祎则同时起身,恭敬道:“阿父满饮!”
  “善!”
  桓温出身士族却以行伍晋身,常年留在军营,酒量非同一般。
  眨眼之间,半壶热酒下肚,面色没有半点变化。桓祎继承了亲爹的海量,三盏之后仅是面孔微红,桓容却有些撑不住了。
  “给郎君换蜜水。”
  南康公主出言,婢仆当即撤下酒盏,送上新调的蜜水。
  桓容松了口气,桓温不禁皱眉,看向桓容略有不喜。
  “瓜儿已是舞象之年,如何不能饮酒?”
  “夫主,瓜儿自幼身体不好。”南康公主半点不给桓大司马面子,笑道,“加上日前受伤,这些日子都在调养,三盏已经过多,夫主总当体谅。”
  敢说瓜儿的不是,信不信她直接冲去姑孰抓人?!以为打几板子送点珍珠就了事?
  桓容是南康公主的逆鳞,谁碰谁倒霉,桓大司马也不例外。
  “罢。”桓温举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看向正切开羊腿的桓祎,道,“你既练武有成,下月便随我往姑孰。”
  桓祎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南康公主。
  十几岁的少年郎,哪怕背负愚钝之名,到底不是真的蠢笨不堪。自生母去世之后,他一直跟着南康公主,对嫡母有天生的亲近。桓大司马偶尔想起来会同他说几句话,但事后他总会被三个兄长欺负。
  很长一段时间,桓祎完全是避开亲爹,导致桓大司马对他更加不喜。
  现如今,桓大司马突然对他“亲近”起来,要将他带去姑孰军营,桓祎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惶恐不安。
  见桓祎表情呆愣,桓温再次皱眉。
  南康公主冷笑一声,咚的一声放下酒盏,道:“夫主下月离建康?这些时日是留在府内还是到城外大营?”
  “自然是留在府内。”话题岔开,桓温被引开注意力。桓祎顿感压力减轻。
  “恐怕是不方便。”南康公主脸上带笑,说出的话却像冰碴。
  “城外大营里还有十多个美人等着,我听说颜色都不错,不亚于日前送来的慕容氏。大司马月久回来一次,不会惦念?”
  话音落下,室内空气顿时凝结。
  南康公主不以为意,遥对立屏风举起酒盏,笑盈盈饮下半盏。
  桓容当场打了个激灵,酒意去了八分。看向上首的一对夫妻,后颈汗毛都立了起来。
  “细君何出此言?”桓温眯起双眼,笑道,“不过区区婢奴,细君不喜打发就是。”
  “哦?”南康公主弯起唇角,“夫主舍得?”
  “有何不舍?”
  “既然如此,夫主便留下吧。”南康公主放下酒盏,金步摇轻轻晃动,红唇饱满,微浊的酒水中倒映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桓温哈哈大笑,当即挥退女婢,亲自为南康公主舀酒,仿佛刚才的紧张都是错觉。
  桓容暗暗抹去冷汗,这真是两口子?
  桓祎看向上首,表情更显得不安。
  屏风后,慕容氏和马氏噤若寒蝉。
  慕容氏隐隐的打着哆嗦,想起自己初到建康时的表现,恨不能时光倒流。
  早知如此,她宁可留在军营。纤手拂过小腹,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哪怕为了未出世的孩子,她也不能就此怯懦!
  李夫人无需婢仆服侍,自斟自饮,美眸不时迎向上首,微微一笑,仰首饮尽满盏。
  慕容氏满心担忧,没有留意她的举动。马氏不着痕迹的侧头,细眉微蹙,隐约发现对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夫主身上。
  但是,可能吗?
  酒过三巡,有美婢鱼贯而入,伴着琴声鼓音翩翩起舞。
  桓大司马同南康公主对饮,面上貌似和乐,实则句句藏着机锋,看向对方的眼中没有半丝暖意。
  是夜,桓温歇于南康公主房中。
  室内摆放的灯盏陆续熄灭,夫妻俩同床而卧却背对而眠,没有半分亲近。
  桓容回到房中,换下带着酒气的深衣,仅披一件宽敞的大衫靠在矮榻旁,对着三足灯盏愣愣的出神。
  阿谷解开帛巾为他梳发,问道:“郎君可要用些粟粥?”
  家宴之上,桓容灌了一肚子酒水,压根没吃什么东西。回到房内又一直发呆,小童和阿谷都十分担心。
  “不用。”桓容摇摇头。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吃东西。
  桓大司马要带桓祎去姑孰,起初他没多想,还为桓祎感到高兴。直到南康公主落下酒盏,才隐隐察觉不对。
  如果是好事,南康公主不会当场甩桓大司马脸色。
  仔细想想,到底是真的爱才,认为儿子适合从军,还是另有打算?如果是后者,未免太让人寒心。
  想到某种可能,桓容不禁闭上双眼,后脑一阵阵的抽疼,额心一跳接着一跳,朱砂痣竟隐隐有些发热。
  “郎君还是用些,不然夜间定然难受。”阿谷苦心再劝。
  桓容捏了捏眉心,待痛感稍微减轻,缓缓点头道:“那就用半碗。”
  “诺。”
  阿谷放下犀角梳,亲自去取粟粥。小童利落铺好床榻,跪坐到桓容身边。或许是桓容的脸色过于难看,张了张嘴巴,到底没敢出声。
  阿谷回来时,室内寂静一片,唯有火星落入灯油发出几声脆响。
  “郎君请用。”
  阿谷摆上碗筷,询问桓容是否要加糖。
  “不用,这样就好。”
  浓稠的粟米粥送进口中,顺着食道流入胃里,身体随之变暖,头疼都减轻许多。桓容不再多想,搭配腌菜用下半碗粟粥。放下调羹时,仍有些意犹未尽。
  “郎君稍歇片刻再睡。”阿谷收起漆碗,道,“奴去去就来。”
  桓容点头,并未询问阿谷要去何处。待房门合拢,随手展开一卷竹简,正是日前谢玄所赠。
  小童见桓容要读书,忙起身端来两盏三足灯,拨亮灯芯道:“郎君,可要再添一盏?”
  “不必,这样就好。”
  桓容貌似看书,心思却早已飞向他处。
  南康公主出身晋室,是天子的亲姑。桓容是南康公主独子,身上流着司马家的血。这样的出身血统是资本,也是摆在明面上的短板。
  放下竹简,桓容打了个哈欠。
  道理不难想明白,该如何应对却是个问题。
  之前桓祎有愚钝之名,桓大司马自然不会留心。而今南康公主有了教导之意,他又同桓容亲近……难怪桓大司马话刚出口,南康公主就差点摔了酒盏。
  桓容轻轻摇头。
  幸亏他不是原主,不然的话,遇上这样的渣爹到底会有多憋屈?
  旧事未了新愁又来,桓容丢开竹简,趴到矮榻上叹气。
  做个古人当真不易!
  心中有事,桓容整夜没能睡好。挂着两个黑眼圈被阿谷唤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换上外袍,从内室出来时还绊了一下,差点撞到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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