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经新朝、东汉至三国,盱眙一度归于东海郡和下邳郡。魏国后期,还曾因战乱民少成为弃地。
司马氏代魏之后,朝廷划出下邳属地重置临淮郡,盱眙再归临淮。直至东晋太和年间,该县始终是临淮郡治所。
桓容一路西行,沿途留意幽州辖下郡县,派遣私兵健仆打探消息,其后综合记录成册,确定盱眙最适合改置州府。
一来,盱眙历史悠久,地理位置重要,和彭城相距不远,方便打探北方消息;
二来,盱眙的辖地在郡内数一数二,适合开垦耕地,垦荒种植;
三来,该县在永嘉年间即有流民涌入,人口属郡内最多,方便发展生产、开辟贸易;而流民的基数大,同样方便桓容捡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临淮治所在县内。
桓容想要拔除钉子,扫除拦路虎,像在盐渎一样干脆利落的灭掉地头蛇,最适合在此地“动手”。
一旦障碍扫清,便能设法选贤任能,再郡县内安插人手,拓展人脉,彻底掌握临淮郡,继而将整个幽州纳入掌中。
计划很好,要实行却有一定困难,人手就是个大问题。
对此,桓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抓紧捡漏。
前往盱眙的路上,钟琳被请入武车,共商幽州之事。
茶汤送上,桓容没有着急开口,而是沉思半晌,将需要实行的步骤一条条列在纸上。因有部分是临时想到,记录下的内容十分繁杂,没有什么条理,换成寻常人看到,八成会一头雾水。
钟琳则不然。
看着桓容一项接一项列出,他的表情由平静转为惊讶,惊讶变为震惊,继而成为钦佩。到桓容落下最后一笔,已是盯着纸上的墨迹出神,久久回不过神来。
桓容放下笔,摘出其中一页,递到钟琳面前,开口问道:“我欲依此行事,孔玙以为如何?”
“善!”钟琳拊掌笑道,“明公之谋大善!”
桓容又提笔圈出两项,道:“我闻淮南郡太守与袁真乃是姻亲,彼此交情莫逆。此番袁真拥兵占据寿春,他九成随之叛晋。”
说到这里,桓容顿了顿,神情肃然。
“离开建康之前,我曾大致了解幽州下辖郡县的官员。临淮、淮南以及陈郡三地太守有亲,淮南和陈郡太守更为从兄弟,其家族祖上曾为吴国官员,在郡内树大根深,屡有不满晋室之语传出。”
桓容收紧十指,表情中浮现几许凝重。
“若是淮南太守随袁真叛晋,临淮和陈郡怕也在左右摇摆。时日长了,难保会是什么态度。”
“明公缘何得此结论?”钟琳问道。
“孔玙是在考我?”桓容挑眉。
“仆不敢。”钟琳嘴里否认,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桓容摇摇头,明白钟琳是想借机提点自己,干脆道:“自进入幽州以来,我的身份早不是秘密。”
车队过郡县时,打出刺使旗帜,当地太守县令均率下属官吏出迎,言辞之间多有恭维,却无一人提及寿春之事。
若是离得远,消息不畅通,尚且情有可原。
临淮郡就在淮南郡边上,当地的官员会不知道寿春有变?不晓得桓容将有去无回?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结果倒好,从上到下、从太守到县令,都是表面恭恭敬敬,满口赞扬,背地里各有谋算,连个暗示都不愿意给。
八成早视他为“死人”。
这样的表现,说暗中没有猫腻,可能吗?
傻子都不会相信!
“明公将州府改置临淮,掌控郡县政务,必先整治当地豪强,清理衙门官员。”见桓容说得明白,钟琳也不再卖关子。
临淮太守和盱眙县令首当其冲。
“我知。”桓容点点头。
初来乍到,想要在当地立稳脚跟,必得雷霆手段,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血,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如果人手够用,桓容很想将临淮治所的官员吏目群全部换掉,一网打尽。
奈何不具备条件,都灭掉没人干活,只能抓大放小,先朝“起带头作用之人”动手,给他人一个警告。
剩下的人老实则罢,不老实的话,等他抽出手来,在流民中筛选几回,大可以逐个替换,挨个收拾。
“我将上表朝廷,言明寿春之事。为剿灭叛军,须得在幽州境内征兵,数量不下两千。”
魏、晋刺使有领兵和单车之别。
桓容为单车刺史,假节都督幽州诸军事,未加将军号,即是平时不领兵只问政事,仅在战时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并可斩杀违反军令之人。
乍一看,这个安排并没什么。但联合寿春之事仔细想想,不难明白,从最开始,朝廷就在防备他。
身为丰阳县公,有实封,食邑五千户,桓容手中握有五十虎贲和千余私兵,战斗力在北伐时得到检验,以同等的兵力,对上北府军和西府军都能拼上一拼。
如果授封领兵刺使,桓容的权力将增大数倍,可以随时征发流民为州兵。一旦握有兵权,早晚尾大不掉,再想算计甚至掌控他,无异于难如登天。
桓大司马就是最好的实例。
想走到这一步很难,但总要防患于未然。毕竟桓容是桓温的亲儿子,难保不会走上和亲爹一样的道路。
想通其中的关节,桓容不由得冷笑。
一场杀身之祸被他躲过,不代表事情就这么算了。
袁真既然占据寿春,那就让他继续占着。只要他没有马上投靠胡人,自己甚至可以帮上一把。
有这伙叛军在,他才能光明正大行使“战时”的权力,更可以趁机清理手下官员。
一个“违反军令”的帽子扣下来,甭管是太守还是县令,全部一撸到底,不服者直接依军令斩杀。
防备他拥兵自重?
那他就拥给他们看!
寿春的叛军摆在那里,朝廷没有证据,照样奈何他不得。
想算计他?
不妨尝尝挖坑自己跳的滋味。
“明公可想好了?”钟琳正色问道。
第一步迈出,必定再难回头。
桓容颔首。
他让秦璟给袁真带话,为的是说动对方和他共同演一场戏。
互助互帮,对空放枪,做给朝廷看。
袁真可以继续在寿春呆着,不至于带着全家老小逃亡北地,背上投靠胡人的骂名,为世人唾弃;自己正好趁机征发州兵、扩充私兵,收拢当地各方势力。继而扎根临淮,向整个幽州动手。
“明公,袁真已为叛臣,且同大司马有旧怨,此计的确可行,然变数仍在。如袁真首鼠两端,一边答应明公一边暗通北地,一旦事情泄露,明公亦将身陷险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祸上身。”
钟琳的意思很明白,借寿春之事上表可行,同袁真联合则要再议。
“孔玙的顾虑我很清楚。”
“那……”
桓容摇摇头,截住钟琳的话,手指习惯性的点着桌面。见窗外又飘起细雨,将狼皮制成的斗篷盖在腿上,低声向钟琳道出一个秘密。
“袁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听闻此言,钟琳瞳孔紧缩,心头巨震。
袁真重病?
如果情况属实,此事大有可为!
“明公,此言当真?”
“当真。”桓容点头。
两成利益不是白送,秦璟不只为他带话,更透露一条重磅消息:袁真病重。
从秦璟的话中推测,袁真的这场病非同小可,很可能药石无医。再糟糕点,甚至熬不过几月,很快就将一命呜呼。
袁真统领豫州多年,身为一方大佬,宦海沉浮半生,自然不缺计谋手段。可惜儿子却及不上老子,魄力手段不及亲爹五分。
若是他病死,袁氏定然群龙无首,立即会分崩离析,成为他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必须趁他还在,请下征兵的官文。”
渣爹想要借刀杀人,褚太后想榨干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前提都是袁真活着,并且生龙活虎,能带兵打仗、挥刀砍人。
由此,桓容大胆推测,袁真病重的消息还是秘密,至少建康和姑孰都没有得到消息。
“明公,事不宜迟。”
知晓袁真命不久矣,钟琳比桓容更形焦急。
要动手就趁快,必须快刀斩乱麻。
哪日消息隐瞒不住,这面大旗可就没法扯了。
“仆以为无需等到盱眙,明公可立即写成表书,遣人快马加鞭送入建康。并将消息透露给公主殿下知晓,借留在建康的人手在城内散布消息,助明公达成此计。”
以桓容的身份地位,寿春的消息都能被死死瞒住,想必建康百姓甚至部分朝廷官员都被蒙在鼓里。
既然如此,无妨将消息放大,让建康人都知道,寿春乃至淮南郡已被袁真掌控,朝廷竟一直无所作为,反而千方百计隐瞒。
桓容身为幽州刺使,有责任剿灭叛臣,手下军队不够,自然要从州内征兵。
朝廷答应便罢,如不答应,还有更多的后手等着。
论起玩计谋手段,桓容或许不是褚太后等人的对手,但调动舆论支持,深居台城的褚太后却要差桓容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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