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他如亲子,有如何忍得见他苦苦哀求的样子?章晔对待庄宴,柳爹爹也见过,却是一副能让人付出真心的模样,他便叹道:“他若当真对你有情,你又该如何?”
庄宴默然,良久,他慢慢的、却义无反顾地说:“他若真心欢喜我、爱我,那他去哪,我便去哪,他被囚禁,我便陪他坐囚;他被流放,我便伴他流放;他若被赐死……我便同他共赴黄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转折了嗯
昨天蠢半忘记跟大家说元宵节快乐了天啦!!!
今天补一个元宵节快乐~~~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十六也挺好的~~
☆、花魁的愿望
章晔被打入大牢的第三天,迎来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中秋已过,寒意渐浓,天牢因常年黑暗不见天日,更加阴冷潮湿,而狱中却仍只一床薄被。
章晔因为是特殊囚犯,牢房中连一扇小小天窗都没有,只凭着破桌上一盏昏暗油灯照明。
这日早间,天牢狭长的甬道里,几名狱卒同一个狱长,领着一个裹着一袭黑袍的人,匆匆走过。
那人戴着大大的兜帽,只露出鲜艳的嘴唇和线条优美的下颚,却已经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将人带到了关押着章晔的牢房前,狱长道:“就送你到这了,记着,只有一刻的时间,有什么话还请快些说。”
那人问道:“不能开门让我进去吗?”声音如清泉涌动。
狱长嗤笑一声,道:“能让你来看一眼,已经是我冒着杀头的危险了,你就知足吧!”
那人便不说话了。狱卒们离开了,他褪下兜帽,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容——正是庄宴。
“章公子!”庄宴启唇唤道。
章晔坐在黑暗中,低低叹了口气:“你来做什么?”
庄宴轻咬着下唇,纤细洁白的手指握住铁质的栏杆,朝里看去,却只能见到一个隐约的身形,他缓缓道:“你不来见我,我便只能来见你了。”他见这天牢环境实在恶劣,忍不住担心道,“你在这儿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章晔站起身,朝庄宴走去,他的身形渐渐清晰起来,直到露出一张长满胡茬、有些潦倒的面容。
他走到离庄宴很近的地方,足够让庄宴伸手去触碰到他的脸,庄宴心疼道:“你是王爷,他们怎能这样轻慢于你!”语气中很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章晔柔声道:“我本就在边疆苦寒惯了,这并没有什么……中秋佳节,却同你失约了,是我的错。”
庄宴道:“原来你还记得。”
章晔微笑:“如何会不记得?那日我本想早早脱身寻你的……只是出了变故。”
庄宴禁不住问道:“那么这代表着什么?庄宴可不可以认为……你心中有我?你欢喜我?”
章晔抚摸他迫切又执着的面庞,他似有星子闪烁的双眸,笑道:“我心里何时没有你?我又何时不欢喜你?”
此时的情话便如毒酒穿肠,醇美醉人又疼痛至极。
庄宴沉默了,一会儿,他慢慢问道:“你会死吗?”
章晔道:“若是皇帝想我死,那我就会死。”
庄宴点点头,道:“好。”他紧紧地握住章晔的手,目光如炬,眼中却有清泪落下,“若是你死了,那我便陪你一起死。”
章晔一怔,抬手为他擦去眼泪,道:“你不必如此。”离了他不很好吗?他宠爱他小半年,他的馆阁也从他身上捞尽油水,如今他落了难,他大可以翻脸不认人,反正……世人眼中妓子皆无情,他这样做,也不会落得什么骂名。
反而,像他这样,容颜未老却说什么同他共死……这样,又让他如何狠心抛弃呢?
庄宴道:“我本就是□□之子,缘情而生为情死,我不后悔。”他此时擦干眼泪,对“死”一字,说得仿佛轻松至极。
章晔只注视着他,微微展开笑容,“好。”生同衾,死同穴。我记住了。
又过了几日,朝廷的圣旨下来了,九王通敌叛国、行刺陛下,证据确凿。为给天下人一个警示,皇帝大义灭亲,责令处死,命崔殷为监斩官,于七日后午时处斩。
当夜子时,天牢。
“王爷,这皇帝当真绝情。”一名着夜行衣的男子跪在章晔身前,愤道。他唤作十一,是章晔贴身的暗卫。
就着昏黄油灯,章晔慢慢画着什么,闻言漫不经心道:“他既无情,本王也无义便是了。”
十一道:“手下都已布置妥当。”
章晔点了点头,忽而命他站起来:“来,看看我这幅画如何。”他起了身,靠前去,见桌上雪白画纸上,正是一拈花微笑的红衣美人。
十一很快收了目光,道:“王爷画技出神入化,只是庄公子□□,纸上得来仍觉不足。”
章晔闻言,看向他,微微有些讶异地挑了挑长眉,调笑道:“你一向是个木头桩子,没曾想,对美人也有如此鉴赏。”
他从小跟着王爷,如此算来已将近二十年,但他也知道时刻遵循主仆之别,但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问了:“王爷以后……当如何待庄公子?”
章晔道:“倘若我做了皇帝,自然不可能再去那花街柳巷逛荡。”
十一心下一沉,觉得主子或许要弃了庄宴。章晔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震惊不已。
“十一,你说,若我让小宴儿做皇后,他可会愿意?”
另一头,庄宴并不知道章晔早已有自己的算盘。从天牢回来以后,他看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柳爹爹知道,他心里已经下定了主意。当九王被赐死的消息传来时,他终于忍不住找上了庄宴。
暖阁中,庄宴一如既往地懒散躺着,柳爹爹坐在桌前,冷眼看着他:“别装了。”
庄宴吃着枣儿,闻言说道:“装什么?”
柳爹爹道:“我不会让你有寻死的机会的。”
庄宴轻浮笑道:“寻死?我怎会想着寻死?”
柳爹爹一愣,想到那日他的话,便问道:“章晔他……”
“别问了,”庄宴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语,眼中浮起悲哀和愤怒,“他既然不欢喜我,那从此他是死是活,便与我无关!”
柳爹爹沉默了,这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结果。转头一想,章晔或许真的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欢庄宴,又或者他不愿意庄宴与他同死……总之,庄宴消了寻死的念头,是最好。
话虽如此,庄宴几天里也没有异样的表现,但章晔处斩那天,他还是命人将庄宴看得死死的。
在庄宴这里,他那些话自然是蒙骗柳爹爹的。
“青茗,快些!别让柳爹爹发现了!”庄宴正扒在园子后方的围墙上,朝下头托举着他的青茗催促道。
青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公子托到了围墙上头,庄宴骑坐在围墙上,围墙那头,一支小渔船正漂浮着,一个老艄公伸着颤巍巍的手,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公子!你干嘛非得要出去呀!”青茗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这回又是像往常一样,自家公子溜出去玩儿。
庄宴最后朝他微笑了一下,道:“你快些回去吧!我走了!”说着,从围墙那头跳了下去,落在船板上,腿脚生疼,不过他没有管这些,只是对老艄公催道:“船家走吧!”
艄公便撑着船,慢悠悠地朝岸边划去,一边划一边问道:“你这小公子哟,做什么非得爬墙?”
庄宴就灿烂地笑了:“去见心上人呀。”
艄公“嘿嘿”地笑了,心领神会的样子,不多说便加快了速度。
船很快靠了岸,庄宴戴上斗篷,朝刑场走去。此时日头已经升得高了,路上他同章晔的囚车相遇,看见站在囚车里的章晔,那一瞬间,他眼泪就掉下来了。
“章晔!章晔!”他很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四周百姓皆是一惊。虽说这是个死囚犯,可章晔毕竟是尊贵之人,他们跟着瞧着看热闹,却没人敢起哄,更何况是这样直呼其名。
章晔一转头,就看见他的小宴儿揪着斗篷,被人群挤来挤去,泪水含在眼眶里,可怜极了。
人很多,囚车行进得很慢,庄宴靠近了囚车,随行的兵见到有人靠近,本想喝止,那人双眼一瞪,美得惊心,他便不觉闭上了嘴。
终归是将死之人,拂了美人意总于心不忍。
庄宴捏住他袍子一角,章晔手上套着枷锁,很想蹲下来握握他的手,却做不到。走在前头的总卫长发现有人靠近,倒是好不怜香惜玉的一推,庄宴惊呼一声,踉跄倒在地上,只觉脚上生疼,再也站不起来,应该是扭了脚。
他现在只恨自己这柔弱身体,周围见美人摔倒,自然争先恐后地上来搀扶,他愤怒地拂开众人伸来的手,只觉得他们肮脏无比:“走开!”
此时,一列家丁拨开众人走了进来,见到他,又拿出一卷画像看了看,为首的家丁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庄宴正觉不妙,挣扎着起身,被那人一把握住手腕,砍在后颈上,顿时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章晔被押着到了刑场,又上了行刑台,台前,崔殷正襟危坐,让人看着就觉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