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到哪里了呢?
按贡贝拉的说法,从大马士革到达帕提那港口不过三天的时间,自己看不到马车外的情形,所以对於外界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连芳一无所知。
朦朦胧胧的,在黑暗晃动的车体内听到了一点马声嘶喝……随即一波波不稳的震动应该是驶过不平的石粒地带所造成的。大马士革、克辛山一带都是土质松软的地域,至於马匹不易通过的沙漠则是在东面,连芳怀疑自己已经快到地中海了,毕竟只有帕提那沿海才可能会有如此难行的石路……
不知前途为何,亦无退路。
一想到这里,难免心情又沈重起来──随著车体的晃动,心境也跟著起起伏伏。
难道非要这般被他人摆布,渡海去到巴比伦?这是他最不想预见的情形──连芳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除了自哀自怜,他难道就不能做点其他的事了麽?
马车又开始摇晃起来了,这次的幅度特别大,居於其内的连芳甚至不稳地碰到了额头──眼前金星闪烁,视线更加模糊了……意识也跟著混沌起来──可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能感知到外面异常的骚动,声音很大,混杂著马声嘶鸣与兵刃交接的撞击声,这是距上次乌拉尔图一战後首次听到的……他萌生自己仿佛就置身战场的幻觉。
但那并非幻觉──而是千真万确的真实。
车门被粗鲁的打开,洞开处金色的光线霍然地闯进来──蜷曲著不堪劳顿的身体,连芳眯著那被强烈光线刺痛的双目……勉强聚焦在入侵者的入口处……
一个背负光芒的男子正弯著背脊攀进来,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那黑蒙蒙的影子不断在面前晃来晃去……
“……是谁?”
心脏鼓动著,因为太过虚弱,所以这两个字只是在口腔里跳跃了一下而没有蹦出来──
“──连芳!”
遥远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分辨不出那是谁说的,正犹疑著,一双有力的臂弯紧接著将自己揽进其间。
“……”费劲地翻动酸涩的眼皮想看清那人的面目,可是那始终是个不明的影像,晃动著、摇摆著、故意跟自己作对似的显现不出……
但愿是梦寐以求、分别多日的“他”──虽然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连芳还是探手努力揉了揉眼睛……
一对灰色的明亮的眸子温柔地和她们对上了。
连芳失望了,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的眼睛──阿尔帕德的。
“连芳……连芳?”
阿尔帕德的声音逐渐清晰,透露著焦躁与不安,他急切地亲吻著连芳的手心,仿佛要把她们和自己揉成一体般怜惜。
“别怕,没事了──已经捉到贡贝拉了……现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了……”
听闻,连芳难奈地皱了皱眉头,就在这时──一道黑幕仿佛铺天盖地般笼上了他看到的所有东西,旋即──一切都隐没在无穷无尽黑暗中!
四下摸索,自己明明还是清醒著的,为什麽一下子就什麽都看不见了?胡乱动作的双手很快被捉了起来,按在一处柔软的地方温热的地方──连芳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男人的脸颊。
“连芳……怎麽了?”
阿尔帕德终於发觉了异常,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明媚如昔,可是此刻却没有焦距地大张著。抽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毫无反应──心猛地一沈!
“难道……你看不见了?”打著微颤,阿尔帕德轻声问道。
(未完)
“连先生,根据化验来看,您在伊拉克工作期间受到了辐射。”
“辐射?”
“对,依现有的症状来看,恐怕是贫铀弹辐射感染。”
“那我还能继续工作麽?”
“很遗憾,依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奉劝您最好卧床休息。”
“那……要休息多久?”
“很遗憾,这样说有些直截了当了──但我希望您能够面对现实:化学武器的辐射对人体的危害是无可挽回的,您身体各部分已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我们收治过同您境遇相似的不少人,凡是遭受贫铀辐射的患者,轻度的都有头疼恶心,四肢酸痛……重患大部分脏器受损,存活的时间非常短──”
“那我……”
“……您的情形并不乐观,轻中度的辐射往往都是慢性病,您可能要经过相当一段时间才会发现到身体的异样,所以我希望您能有心理准备……”
“很有可能出现失明、失聪、肌肉萎缩、半身不遂的状况……”
“这样的话,医生──请告诉我,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对不起,这个……不好说。”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您能够珍惜每一天的幸福时光。”
黑暗中,两年前在津巴布韦,医生的诊断仿佛历历在耳……每一字句都像是昨天才说的──而现在,到了它该应验的时候了。
眼睛……看不见了──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连芳心里很清楚……实际上回到古代的两年间视力确实是越来越糟糕,身体的其他地方亦是如此。
万幸的是,眼前尚有一丝光感留存──这至少让他还分得清白天与黑夜。
还有多少时间,便到极限呢?连芳不知道……但他却能感知生命在流逝──痛苦的滋味。
相对於连芳的镇定,阿尔帕德则显得手足无措。阿尔帕德破城了……他被近侍护送星夜返回大马士革,未曾稍歇便赶往神殿……得知心上人竟下落不明,於是下令封锁了所有近海的出口,并亲自带人去到帕提那的必由之路──他马不停蹄,总算追上了偷运连芳出境的马车。可才一赶到──却发现连芳居然……
“别担心──我会让御医会治好你的眼睛……”
枕著阿尔帕德的一侧肩膀,被他紧紧地箍著腰侧──连芳无意挣扎,可微微战栗的感觉同时从身体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有些疑惑地昂起头,想看看那向来是无所畏惧的叙利亚王为何如此失常……却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是什麽都看不见的……
“我在这儿……”瞧见连芳一脸茫然的模样,阿尔帕德更是心痛,他握紧了他一边纤细的腕,把手按向自己的面庞──掠过鼻尖,扫过眉角……重叠的两只手顺著脸部曲线描摹般滑动起来──
“我是阿尔帕德,连芳……”
听到这名字,连芳眉头一耸,柔顺依附的姿态不再──他僵直了身体,笨拙地从半空中抽回了自己被爱抚的胳膊。
“为什麽……你为什麽会回来?”
阿尔帕德心下一沈,他不愿提起的,不过即便不说那也是无可挽回的──进驻要塞的时候,连芳所预言的……已成现实。
不破的神话,已经被亚述人攻破了……
“阿尔帕德城……陷落了。”灰色的眼睛凝著连芳空洞的眸,阿尔帕德故意轻巧地说,好像提及了什麽鸡毛蒜皮的事件,“被你不幸言中了……我低估了亚述王的实力,让他占了点便宜。”
“什麽?!”也不知是被消息本身,还是男人故作轻松的口吻吓到了──连芳倒吸一口冷气,道:“阿尔帕德……破城了?!”
男人酝酿了一会儿,随後装作若无其事般应了一声。
真是这样的话──他怎麽到现在都还能若无其事地拥著自己呢?!
被阿尔帕德的态度激怒了,连芳努力搡开他圈搂的臂膀,怒道:
“你怎麽能这样不以为然?阿尔帕德破城了──这样会有多少人丧命?多少人会流离失所?!他们统统都是你的子民不是麽……你怎麽能──”
“连芳。”阿尔帕德仅一句话便让连芳闭了口──
“我离开的时候,看到的只有鲜血和火光,这都是提格拉特造成的……”
“城门一打开,亚述人便开始屠城了……是他下的命令。”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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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提及那禁忌的名字,连芳总是一脸悲恸,当时亦是如此。
密密的眼睫垂下,似是用来遮掩眸中乍现的泪色……亚述王又大开杀戒了,明知他痛恨这样的暴行,可是自己还要故意说给他听──无意让他伤心,可若不这样做,又怎麽知道他心中还有无惦记过……自己总想抹煞的男子?
“陛下……我对您很失望。”
原本以为他又会默不作声,暗自饮泣,谁知半刻静谧过後,连芳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让自己意想不到的话。
他很少呼唤自己的名讳,实际上若是没有必要,他根本就不愿搭理自己,所以这时称自己为“陛下”──阿尔帕德多少有几分诧异。
“您是不是从来没有反省过呢?如今形成这样的局面──到底是什麽原因?”
抬起头,连芳用黯淡的黑眼睛望著身旁的男子──这般,让阿尔帕德产生一种他并没有失去视力的错觉──此刻印象中那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连芳有些变了,说不出是哪里变了……连芳没有哭,而是神情严肃、口气强硬地同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