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侧目,眼看着大腹便便的孕妇气喘吁吁一溜小跑登上了最高处──
看到了──朦胧的水雾后那黑压压移动着的队伍……便是亚述王的黑骑大军!从扎格罗斯山脚下一路蜿蜒至眼下的城池,浩浩荡荡──
库兰的心情随之雀跃不已,目光搜寻……
最前方身披黑色战甲的便是亚述王吧,而身侧与近旁的都应是高阶的士官与将领──赫京应该就在其列!
嫣然一笑,库兰扭身跑回宫室──连日益沉重的身体也在此时变得轻盈起来。
议事殿向来是女子禁足的地方,过去库兰总是站在宫门之外遥遥观望,不敢越雷池半步。今天……不知不觉间心随意动,悄悄行至殿门外──门口尚有侍卫守着,靠近不得──但只要稍一探头就能窥到内室或站或立的几个熟悉身影……这般心下越发紧窒,她好象这几秒都捱不得,就盼着一头扑进那久违的怀抱,慰籍自己多日来的思念。
“库兰姐姐──”
忽闻一声童稚的呼喊,还没来得及转头,后腰便被撞得轻摇一记──一双肉嘟嘟的小手覆上了自己浑圆的肚子。
“拉姆?”
库兰惊喜地轻呼,掰开细软的手儿,将身后的女孩拉至身前──却陡然发现女孩的眼睛红肿,有如一对烂核桃。
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即蒙上心头!
“怎么了?是萨尔贡欺负你?”库兰弯着唇角,有点僵硬地讪笑道。
头摇得好似波浪鼓,“没……没……没有……”,拉姆抽抽嗒嗒连言语都不周全。
“那又是怎么了?”
抽出手巾,帮女孩擤了下鼻涕,库兰又问。
女孩皱着眉头,圆圆的小脸巴巴地仰起,对着库兰眉头微蹙的丽容张了张小口……可半天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库兰小姐,王请您进议事殿。”
正当这时候,沙尔近身的侍卫来唤,库兰有些疑惑地又望了一眼小拉姆,发现她正牢牢攥着自己的裙摆。轻捏了一下女孩的手背,库兰微笑着抹开了她。
“没事的……很快姐姐就出来陪你啊。”
她甫一进入森然的议事殿门,腿脚硬直,心怀忐忑。
战战兢兢地四下望了望,除了王座上的亚述王,左右都是心腹之人。瞄了一眼修提司──他正板着一张面孔,左肩上绑着绷带,似是受过伤,小萨尔贡就站在他的身侧,稚气未脱的面孔一脸正色。其它的将领们也是神情凝重,完全感受不到得胜归来应有的愉悦。
都是熟悉的脸面,但库兰很快就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是少了几个人的缘故么?
“……连芳大人呢?”
非常唐突地问道,还来不及掩口就发现上位的王已经不悦地把头偏向了一边。
没有人吱声,聪明的库兰也立刻会意……没有人回来解释给她听……不过能让亚述王有如此反应……证明:
连芳出事了……
咽了下口液,大殿里依旧安静,站在这诸多男人间,作为一个女人的自己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视线迂回……库兰每扫一遍人群心尖就跟着颤动一记。
没有……没有!
赫京不在……他人呢?!
心下一沈,库兰突然明白了唤自己来此的原因。
“赫京他……战死了……”
萨尔贡沉声道。听闻,众人的神色也跟着黯淡起来。
他……死了?!
虽然早先就有不祥的征兆……可那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头顶!
库兰怔了怔……没有哭闹。瞪大杏目望着萨尔贡,不可置信般摇了摇头。半晌,她垂下了眼睫,用非常温柔的、打着战的声调断断续续地说道:
“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他会这样……真是活该……活该……”
可是一边这样说着,晶莹的泪水还是不听使唤地,扑簌簌地落下,坠落在大理石板上“啪嗒啪嗒”。肚子又在此时开始了阵痛……库兰不可抑制得俯下身捂着疼痛的腹部。
腹中的孩子……还是那个人的……他说过要回来的……怎么能……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议事殿里异常安静,在场之人无一不动容。
“萨尔玛那萨尔。”从进入殿堂一直未出声的男人在这时候突然出声。
“他说将来孩子出生就叫这个名字……”说这话的时候沙尔从王座上立起,偏移着的目光也凝到了几乎是摇摇欲坠的女子身上,看她一脸哀恸,捂着唇不然自己崩溃的模样──心脏像是再次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男人离开王座缓步朝库兰走来,握过女子抖动着的纤细的肩膀……很薄也很柔软……和自己所习惯拥抱的那具躯体完全不同呢。
合上了眼,松开她时又攥了攥拳头。
将占据他满脑的最后那抹白色身影暂时抛诸一边──轻叹一声,算是下定了决心……
“从今天起,萨尔玛就是我唯一的皇儿──
待睁开眼时,男人说出了今日第二句让人震撼的话来:
“库兰……也将是我唯一的正妃。”
第十七章 上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即位的第二年,亚述北征乌拉尔图胜利,乌王萨尔杜里二世败逃──损兵折将的小亚诸国均退据自守。
这一役,亚述巩固了从地中海东岸至底格里斯流域的军事基础。是年,多国臣服──包括推罗在内的许多周边富庶城市亦恢复了上贡。此时的亚述空前强大,其势直逼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一世时的盛景。
不过,美索一带仍有能与之抗衡的势力──除了南方的宿敌巴比伦外,西北的叙利亚势力也同样不可小觑。
苏里斯顿,玫瑰的土地。
这里是叙利亚都城大马士革。
梦境中耳畔似是回荡着熟悉的驼铃轻响,皮肤尚留存着太阳毒人的温度……连芳意识混沌,辗转反侧……
朦胧间,额际被抚触着,是几个粗糙的指头……它们顺着脸部的线条,非常温柔地滑进自己湿汗淋漓的发间……一下、两下……被揉弄得几乎要再次遁入梦境……
就像枕在那人怀里,被宠溺的感觉……
但是……我不是已经离开他了么?
蓦地惊醒,眼睛一下睁开──立刻被阳光刺得阖起来!这时上方晃过一个黑影,为自己挡住了炫目的光线。
“你终于醒了……”略显低哑的男音,是连芳并不陌生的音调!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最不想见到的灰色瞳仁。
是阿尔帕德!
上体反射般迅速弹起,也不顾初醒时的晕眩──连芳支棱起胳膊,用力将自己抵离男子的怀抱──未曾料及他的抵触会如此之大,男子愣了一下,被推开了。
“连芳?”
似是不能理解他此举为何,阿尔帕德无辜般轻唤着他的名──伸长了臂膀又想将连芳揽回身边。
“啪!”
一声刻骨的轻响──他白皙纤细的手拍开了自己的──是在拒绝!
不可思议地望去──那个挥开自己的男子正把惑人的黑眼睁得浑圆,纤白的肢体同时在细瑟地微颤……
“你在想什么!”皱着眉头,阿尔帕德的声音带着不悦,战事结束不久刚回到故国──便日夜守在昏睡的他身侧,关怀备至──没想到待他一转醒竟遭如此对待!
阿尔帕德大力攥过连芳企图缩回的手臂──将他粗鲁地拉转过身。
轻哼……被勒得生疼──连芳垂下头别开了视线,想蜷起身──可男人不依不饶地扳住了他的肩膀。
好瘦呢,评估般捏弄着触及的肌肤──比上次见他时更纤细了──手掌只要轻轻一收就能握住他的骨头,而那白得褪去血色的皮肤……仿佛生命的迹象也跟着流逝。心尖一颤,他是不是在消失的那段日子里受尽了委屈?──不然,又为何如此憔悴?
“他……对你不好,对不对?”声音放柔,阿尔帕德轻拢过连芳的腕,腾出一只大掌顺着他的背脊下滑,一把箍住了他的腰……那里真是纤细得几乎不盈一握──
立时挺直了腰杆,连芳不住抗拒──攀上男人的手背,却怎么也抹不下他的手来,阿尔帕德的力气很大呢……指尖点动,痛!
也不顾身下人的挣扎,男人俯身径直吻上他的后颈……他渐渐躁动的气息喷在裸露的汗殷殷的肌肤上,令他汗毛竖直!
“放开我!”挣扎间,连芳被摇晃得几乎要坠下窄床,阿尔帕德长臂一伸,适时地圈住了他的身体,又顺势将之推倒在软塌上──
从容不再,连芳面带惊惶地望向上方压制住自己的男人──他早先救过自己,所以之前还对他心存好感──可是在黎巴嫩最后的围剿中他却像个骇人的刽子手──枭下了赫京的首级!念及小扎布河那血腥一幕,连芳止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
“皇子殿下……请自重!” 咬下唇,佯装镇定地说。
“难道现在……你还在想着亚述王吗?”瞧他百般推拒不愿顺服──男人羞恼地吼道,相当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