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顾长离本人厌恶, 倒是顾黑这小子煞是感兴趣。出身黑街的他本就喜欢这样游走在黑白界限边缘,借此攫取利益的“小游戏”, 所所以在他拍着胸脯保证将这些事交给他,必然解决地妥妥当当后,顾长离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也不晓得顾黑究竟是如何运作打点,第二天下午二人便被分配到一处位置不错环境清幽的小屋里,而后的工作安排也勉强算得上清闲。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吃某种饭,若是放在和平年代, 靠着他这一手见缝插针的好手段, 指不定能混到什么地位去——悠闲地窝在座椅上,捧着某人殷勤泡制的一杯茶水抿了一口的顾长离徐徐呵出一口长气, 如是感叹道。
既然安身之处已定, “工作”也有了着落,顾长离这才想起在他手上走脱的李想。也不晓得他当时那种癫狂扭曲的状态到底是一时走火入魔还是展露本性,顾长离琢磨着放任那样性子的李想在圣城之中自由活动, 指不定得闹出多大的乱子。
当然, 圣城会产生多大的混乱, 多大的动荡这种事顾长离自然不会在乎,不过若是因此干扰了他的计划,这就相当不妙了。
鬼知道当时他所说的没有“原来”李想的记忆这事是真是假,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己“武器”的身份还需要保密,见不得光。
回忆起原主记忆之中,最后出现的那些穿着气派制服,毫不留情地把仍然坚守在研究所的研究员一一抹杀的人,顾长离眸光渐冷——那世界树的徽章,还真是气派又眼熟。
恨恨地手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顾长离把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扣,示意不远处还在拿着本子不知在写写画画什么的顾黑道,“我出去一趟。”
“唔……主人路上小心。”
那小子似乎还在思考某些非常重要的问题,整张脸几乎都快钻到写满黑字的纸面上,直到听到顾长离的声音,这才恋恋不舍地把脑袋瓜从中“拔”了出来,目光还带着些许呆滞和恍惚。
见状,顾长离不由啼笑皆非,敷衍意味浓重地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仅剩一人的房屋中,呆坐在原地的顾黑怔怔出神半晌,又像是想起什么般猛地一个激灵,跟着便再度扭头继续先前的“涂改”大业。
一个个似是而非的人名和零散混乱的名词被外表平平无奇的本子记下,又有很多被迅速抹去。
自从离开黑街后,虽然外表从来没有表现,也只有顾黑明白每夜每夜被同一个噩梦纠缠的自己究竟在忧虑些什么。不同于莱因哈特的强大异能,李想对于圣城密辛的熟识,他在队伍里的能力最弱,作用最小。
而他也无比清楚地记得那个人曾经无比严肃地对他说出说出的话语——末世之中,无用之人,从来只有被舍弃的宿命。
在莱因哈特让主人失望,李想突然叛离,当初的小队分崩离析的如今,他已经是唯一一个能够伫立于主人身侧的人。
这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自己的能力,忠心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和质疑。
稍有不慎,便是满局倾覆。
他绝对绝对不想,成为主人的弃子。
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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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人已经出院了。”
从表情冷漠的护士小姐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顾长离在离开治疗所后深深地蹙起眉头。
平心而论,他也不想在刚刚拒绝某守卫者的爱意不久的尴尬时段上门来找对方。只不过李想的突然离开莫名地让他心中升腾起不详的预感,而能够于圣城之中尽快找到并捉住一个强大异能者的组织,舍守卫队其谁。
毕竟一路行来,小队的成员里或多或少都有了点羁绊——哦,顾黑除外,那小子天生黑心肠——原来那傻白甜属性的李想还是挺讨莱因哈特这种人喜欢的。状似不经意地何其提及这件事,自己此行的任务差不多也就完成了。
却不料明明前些日子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莱因哈特眨眼间便出了院。守卫者的行踪对于绝大多数的圣城平民都是机密,换言之,顾长离现在连莱因哈特究竟身在何方都不清楚。
【“那个外邦小子该不会是被徒弟你拒绝了,就耍脾气再也不见你了罢?”】
意识空间中的玄清促狭地摸了摸下巴,打趣地说道。
【“还不至于如此,他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听得玄清吐槽话语的顾长离轻轻摇摇头,面容之上郁色更重,【“若真是如此还好,怕就怕他是硬撑着身子出院……非要去执行什么任务。”】
【“一个重要到能够让一个异能者不惜伤上加伤也要加入的任务么……”】玄清何等精明灵透之人,很快就从自家徒弟的话语中得知他的言外之意,内心也是一阵波澜。
不知是被什么情绪触动了心神,
顾长离忽然转身望向那堵高高城墙之外的天穹,目光专注而锐利。
他仿佛听见了,某些微弱的,却始终不断呼唤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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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猛地止住脚步,雪白稚嫩的小脸上眉头轻蹙,尽显其主人不渝心境。
“你们,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她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某片看上去十分正常的灌木丛,黑白分明的瞳孔之中是满单纯无害的疑惑,“再不出来,我就要生气了。”
“……”
短暂的沉默僵持后,有三个人极为突兀地从树丛后显露出身形,为首的男人有着一张极为严肃沧桑的面容。
“你——”
“我叫丫头,从荒城来,要去圣城,没有异能。”
女孩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大叔,你可是第四批这么问过我的人,我把答案都背下来了。”
话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语气,然后缓缓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离她后背极近的地面上,有一根被冻成冰坨的粗大藤蔓,浑身布满黑紫色的尖刺,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危险程度。
“这也是第四批。”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她眨了眨眼睛,一根薄而透明,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瞬息飞至她脖颈前的短针很快步了那根藤蔓的后尘,结成冰团之后迅速坠落于地,没有激起半点尘埃。
看着逐渐被冰雪吞没的三人面容之上不由露出的恐惧绝望神色,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忽然朝着他们所处的轻轻点了点……蔓延的冰晶迅速凝固,静止。
“丫头一路走来,遇到了很多想要伤害我的人……还有好丑好丑的虫子怪物。”
“怪物想害我,是因为它们想吃丫头的肉填饱肚子。”
“那些人想害我,有的是看丫头年纪小,容易骗;还有的是想对丫头做奇怪的事。”
“可是你们不一样——”
一步步地逼近那些只剩脑袋露在外面的大冰团,小女孩在那位为首男子跟前止了动作,仰头看他。
“你们一点都不像吃人的怪物,眼睛里也没有狂野上那些人的讨厌颜色……”
“可是你们比那些人还有狠,你们连话都不和丫头说,就想要杀掉我,为什么?”
“为什么?”
“怪……”
中年男人被冰封住的喉结无比艰难的蠕动许久,方才徐徐地吐出一个带着气音的字眼。
小女孩下意识地凑上前,踮起脚,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紧接着,男人干涩沙哑却又恶毒至极的话语便轰然响起,声音响彻云霄。
“——像你这种怪物,本来就该死!该死!该——”
最后的咆哮在瞬息增长,将他整个头颅都牢牢包裹的冰雪之中戛然而止,男人最后的表情扭曲而快意,带着把满腔怨念和诅咒吐露干净的心满意足,在晶莹剔透冰块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失真。
猛地垂下脑袋,很久都没有打理过的长长刘海顺势遮住了小女孩的眼睛,她的大半张面容都隐藏于黑暗之中,紧紧抿起的嘴唇逐渐失去颜色,固定出僵硬冰冷的弧度。
一团银白色的冰层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展而去,直到将小女孩所处的小半片森林……以及位于其中的每一种活动的生物都凝固进仿佛琥珀的白冰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小女孩才缓缓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之中光彩黯淡。
她忽然对着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弯了弯眼睛,露出淡而真切的笑容。
“我没有生气。”
“我又不是怪物。”
“他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丫头怎么会是怪物。”
“我要去见那个金色头发的大哥哥,他说过要带我去圣城。”
“我要在那里交到朋友。”
“她会经常来找我,我们可以玩好多好多的游戏。”
这样自我排解着的小女孩轻轻拍了拍胸口,这才把那股莫名疼痛不安的情绪压下。就在她即将要离开这处后天形成的冰雪世界时,某种不知从何处升起,却极为强大的压力忽然沉沉地覆压在她身上。
没有丝毫防备的小女孩就这样跌坐于地,一时之间竟然连呼吸都做不到,雪白粉嫩的脸颊涨得通红,又渐渐地转为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