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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请早起 (周思堂)


司农寺太仓脸色不太好,因为这个是他呈上去的。但是他也不太敢站出来,因为他觉得站出来他就死定了。
然而事实是他不站出来也死定了。楼辕问了一句,见堂下无人吱声,便是冷笑:
“敢做不敢当么?最后一次机会——五,四,三,二……”
依然没有敢动。
楼辕唇角一抹冷笑:“一。”
没有人动。
楼辕眼底就是冷光森然,语气不由得就是狠戾起来:“你们真当我这脑子里面是空的么?司农寺太仓!给本官滚出来!!”
司农寺太仓没想到楼辕居然记得他,当下吓得腿一软,跌跌撞撞一步从队列里出了来,跪在地上:“大、大人……”
楼辕拿出了当日他批阅那份文牍时的果决,只一摆手:“你闭嘴吧!说也晚了!来人——”这一声令下,便有两个衙役出了来,站在堂下抱拳待命,“拖下去,杖五十!”
“是!”两个衙役齐齐应了一声,一左一右便执拿了那司农寺太仓。楼辕在案上令箭筒里挟出一支,看着堂下的司农寺太仓,话却是说给在场所有官员的:
“本官再告诉你一句话——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饭,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你以为本官初来乍到就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司农寺太仓的小舅子在乡里放印子钱的事情,难道还瞒得过悠悠众口?!”
令箭一投,两个衙役便带着那面如土色的司农寺太仓下去受刑,而楼辕则是接着打开了下一份文牍,仿佛全然没有动怒一般,又仿佛是闲话家常,带些笑意——
“这一位处置了,可这里还有两摞呢。各位,别看司农寺太仓大人了,我们是不是该继续了?文牍之后,还有这一堆的贿赂。玩忽职守,以权谋私,贿赂上级……”一声淡淡冷笑:
“诸位大人,小心体格。”
第十七章:天翻地覆
楼辕这才真是笑里藏刀,一边说着“诸位大人小心体格”,一边却是毫不留情,拿着手边文牍一份份跟这些人“秋后算账”。此时就是又翻开一份,冷笑起来:
“本地豪强白疑,请立生祠一座。批为可行。这是哪位的?!”
掌管工程事务的太常寺就是一哆嗦,只听楼辕又开始了倒计时:
“五——”
他赶紧站出来,就听楼辕直接就是:
“一!已经晚了!太常寺!”
太常寺腿一软直接给跪了,心说大人你这是耍赖啊!
而楼辕则是又挟起了令箭,慢悠悠看着两个衙役架起了太常寺:
“白疑此人,横行乡里,强抢民男,本官早有耳闻。此人无功无德无能,竟还请立生祠?简直荒谬!渎职,笞四十。助纣为虐,杖八十!”
堂下就是一片倒抽冷气之声,笞四十再杖八十,就是换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也受不了啊!
楼辕自然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想什么,当下只横眉冷眼:
“诸位记住,本官就没打算做什么青天,更不打算搞什么仁义教化。本官就是酷吏,奖功惩过,法不容情。别跟本官说什么法不责众法不责老,本官不吃这套!”
案牍越看越多,楼辕脸色就越来越冷。看着就是一拍惊堂木,厉声斥责:
“事可行者,尔等宵小欺我为不可;事不可行,却告诉本官可行。诸位,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楼辕说着,把手上文牍“啪”地往案上一摔,眼里全是锐利的冷光,声声都是怒火万丈,“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堂下心虚的官吏就是一抖。被楼辕一份份文牍扒出来的那几位,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趴在庭院里了。副使司外有百姓往来,看见了庭院里的情形,人是越积越多。虽不知里面是怎么了,但看见平素横行霸道的几个贪官污吏趴在了地上,自然还是拍手称快的居多。
文牍越看越多,堂上好端端站着的官员就越来越少。跟楼辕最“熟”的这位节度判官顾仁顾大人,也是逃过了初一没逃过十五,终究还是给拖下去打了。
直到是又翻开一份,楼辕的唇角竟然微微一扬:
“禀告本地豪强白疑,横行霸道,与前任节度副使及节度判官顾大人等均有勾结,欺压良善,无恶不作。这份,是谁的?”
这次他没有倒数,书吏甘草站了出来,弯腰行礼:
“回大人,是下官的。”
楼辕慢慢颔首,似是赞赏:
“很好,甘书吏,此事如是属实,自当论功行赏。你进言有功,权且跟随本官,暂代节度判官之职。”
说罢,文牍一放,一摆手:
“下去吧。”
“是……”甘草虽然貌似平静,回了队列,然而心里的激动根本是难以言喻。虽微微低头,目光却是和身边几个境况与自己相似人互相传递着喜悦——
苍天有眼!等了那么久,锦官城里终于有了清明有望的一天!终于等来一个有为之主!
手边文牍看完了,已经过了一个半个时辰。眼看着是午饭的时候了,楼辕却没有暂停的意思。
既然是发威了,自然要一鼓作气全都完成!
霍湘震有些担心,楼辕的身子骨那么差,昨天才养好,今天就这么操劳起来,万一又……
不过他也只能想想,并不出言,只是给楼辕倒了杯热茶。他的猫儿在忙于家国天下,他怎么能拖后腿?
楼辕微微回眸看他,眼神在一瞬间是温情和柔软。
而后继续看向下面这一干吏员,眼里又是冰冷肃杀,又是那个严肃的节度副使大人。此时留下的多是小官,如甘草几个,这几人里面还真有可造之材,是耿直上书言事。再还有好端端站在堂下的,就是几个并未上书言事的人精。
但是事情还没完。
楼辕眼睛一横,看了一眼脚边那堆赃物,便慢悠悠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纸来,慢悠悠,却朗声,满带戏谑,冲着堂外被打的几乎脱了层皮的几个官吏道:
“诸位大人还有气么?咱这可还没完呢。先告诉诸位一句,若是有熬刑不过死在当庭的,按赵宋律来讲,我楼暮皓可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几位大人,千万挺住啊。”
说罢,手上一动,横向打开了纸卷。正要念,就是一皱眉——这么长得念到什么时候去啊?!
便见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回头,不是霍湘震还能是哪个?楼辕笑得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这个妖龙怎么就这么知道心疼人呢!爱死了!心下甜得很,却是老实不客气,把纸卷交给了霍湘震。
霍湘震也的确是体贴得很,怕楼辕累到,简直是当起了跟班,微微一清嗓,清越的声音就念起了楼辕这份名单:
“七月十二日,节度判官顾仁,高句丽老山参一对,东秦玉饰一只。”念完这一个,就微微停下来,等楼辕发话。
楼辕便是微微一挑眉,摇摇头啧了一声,一副戏谑不正经的模样,仿佛无意一般:“顾大人还真是家财万贯啊,知道本官体虚气弱,竟送来如此厚礼。再加个玉饰,啧啧啧,这可不少钱呢吧?”
接着,就是一眯眼,慢悠悠又掉起了书袋:“赵宋律,罪在行贿者,赃物价一匹,则拘五载。价两匹上者,拘五至十载。罪在行贿,且枉法坐赃,拘无年限,财可充公。”眉梢微微一敛:
“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财言为墨,杀人不忌为贼。《夏书》曰:‘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诸位可真该庆幸,现在赵宋律不用各位的脑袋搬家!”
说罢,唇角微微一挽:“顾大人也是真该庆幸,此律中并不用打你板子。只是你这官位,想来是不保了。来人,带下去。”
又是一扔令箭,完全无视顾仁的沉沉哀嚎,就是一挥手:
“下一位!”
就这般,霍湘震一条条读过去,楼辕一个个判。堂上站着的几位,慢慢也就站不住了。
又到下一个——
“七月十四日,书吏茯苓,字画一卷。”
楼辕这下有点奇怪,回头问了一句:“字画?”
霍湘震点点头,这个他还真是有印象,便从楼辕脚边那一堆东西里找到了一卷字画,打开呈给楼辕:
“我还记得。这个是他自己写的。”
楼辕微微挑眉,看向堂下,留下的都是他格外留心过的几个不错的人才,不过具体谁叫“茯苓”这么有趣的名字,他就不记得了。
霍湘震这打开了字画卷,就见是极好的一卷草书,写的是左思的《咏史》——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秦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楼辕看着这诗这字,就是一扬眉,开口却是称赞:
“不错么,倒是个机敏之人。这锦官城的副使司,还真是委屈了你们几个良才。”
说着,一看堂下:“茯苓是哪位?”
这便有个和甘草相仿年纪的书吏,站了出来:“禀大人,下官茯苓。”
这人还真是人如其名,胖乎乎、有点黑,就跟刚挖出来的茯苓似的。所以说人不可貌相,这打眼看上去,他才是个贪官污吏的模样呢!
只是这人倒是个人才,之前见了楼辕府上收礼收得离谱,竟也想得到先同流合污,再暗加申诉的法子——还真是聪明。一卷字画,又是此人自己写的,自然不值几个钱,也就根本够不上行贿之罪。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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