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慕澈出剑入殿:“胡青客,出招吧,上次落璃之仇尚未湔雪,今日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胡青客跃至空中,出刀如电,直取对方胸膛,轩辕慕澈行若矫龙,游于刀刃上下,双手抱球,化出一道蓝紫色的气障来,护住命门,剑影□□,有如万重花瓣将胡青客围住。
胡青客一转手腕,刀身转黑,挥舞间在空中游离出絮状的刀意,绞缠着剑影似要将其拧碎。
眼看局势焦灼,我朝落璃姑娘道:“落璃女侠,这样斗下去,轩辕少侠难占上风,他招数狠辣,刀意游离,若凭你天女散花般的招数,必能以柔克刚,帮助他摆脱胶着的局势。”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况,犹豫不定。
慕容钺在一旁道:“此人曾施毒针加害于你,已是江湖败类,对付他又何须以君子之道。”
话音刚落,落璃便蹁跹而上,同心上人并肩而战了。
慕容钺喝令道:“弓箭手准备——”
上方的落璃急得大叫:“慕容你个狗皇帝,我们还在这里厮杀,你是要将我们也一并射了吗?”
慕容钺道:“请姑娘放心,我手下都是顶尖的弓箭手,决不会误伤二位。”
他举手往下压了一压,喊道:“射——”
密如骤雨的箭矢应声齐发,胡青客已经是一心二用,见此状忙躲进两人之间。
下一瞬间,慕容钺接过一把大弓,以刀为箭,挽弓满月。
密集的箭矢在他们脚下完成一座木桥般的抛物线后纷纷扎入地面,胡青客见状冷笑一声,突然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他正好落在那张极尽奢妍的龙椅上,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胸口,上面已多了一把长刀。
他看向门口神色倨傲的大凌天子,皱了皱眉,兴许是想到当日单手绞断对方刀的场景,他咳了两声道:“没想到区区一个凡人,一把单刀,竟然真有伤到我的一天。”
轩辕二人松了一口气,一个施下法罩,千钧之负压得胡青客不断呕出血来,一个拿出青铜鼎一般的法器,坐地念咒,胡青客头上渐渐浮出几道魂环,凝化成鲜亮的珠子,光彩夺目。
胡青客艰难笑了两声,道:“终究是疏忽了。”用尽最后力气一挥手臂,雪兽穿破法罩而出,一口咬上了轩辕慕澈的手臂轩辕慕澈吃痛甩开雪兽攀咬,却仍坚持念咒。
我立即冲进殿内,眼疾手快二指直掐雪兽脖颈,将它提溜了起来。
胡青客眼里的神采瞬间散去,身躯化为一道血光融入鼎内。
一时兵戈止息,众目睽睽皆压在我的身上,我于人群中回望慕容钺,他面露不解。
在我们穿好戎装出门之时,他突然转身,意味不明地看着我,道:“待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便娶你。”
我吓得连退了几步,脑子一片空白心却有如擂鼓,抱臂安抚倒立的寒毛,我复走出几步,摸出怀里的扇子,一边狂扇一边绕着原地打转。他朝我走进一步,我条件反射把挥扇对峙道:“你不要过来!”
他依然走近了一步。
我脑子里无数的念头嗡嗡作响,突然一个声音又将一切镇压下来:“有什么呢?终究是要离开的啊。”于是我站定,捏着扇子道:“你可要想好,你堂堂大凌天子,前途无量风头无二,若真是要这么做的话,天下悠悠众口,流金铄石,日后定会有更多的折辱要受。”
他突然抽走我手中的扇子,十指相扣,看着我盈盈笑道:“我这前半生,做过的最困难的事,莫过于在你心里拼杀来一席之地。后面再多的责难阻拦,都不会比这件事更让我觉得艰难了。”
我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还是不自主地说道:“嗯,至于我,这半生做过的最困难的事,大概就是听到这么矫情的话还忍得住不打你了。”
还是主角率先打破了殿中的僵局:“刘荣,你抱着雪兽做什么?它随时可能会凶性毕露,眨眼间就将你撕咬得粉身碎骨。”
我自知手里捧着个不定时|炸|弹,不敢轻举妄动,枯立在原地,道:“不知落璃姑娘是否知道,这万年雪兽,除了可以种蛊伤人之外,齿中还含有剧毒,唯有活兽的鲜血方能解救。”
落璃面色阴晴不定,咬牙道:“你既然知道此法,为何不立即将雪兽送来?”
我松了雪兽的脖颈,顺毛抚摸着它的腹部,走到丹遲之上,道:“轩辕兄弟、落璃姑娘,抱歉,你们虽是正人君子,我却是个十足的小人。”
轩辕慕澈面色发白:“虽然雪兽一事事出突然,但你对此,早就有过谋划吧。”
我点头道:“正是。我与二位素无怨仇,今日凑巧成局,背后施刀,却也并无谋害少侠之意。”
“刘荣,那你又是为何,你分明知道,这妖兽目前虽然顺从,下一刻便可要了你的性命。”慕容钺的神色在火光中暧昧不清。
“你,”轩辕似乎有些醒悟过来,“你甘冒奇险,想让我受制于你手中的妖物,到底有何图谋?”
“奇险算不上,我路人一个,你受命于天,我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折了自己的性命也没什么不值当。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带上落璃姑娘,永远离开大凌。”
对方忽然朗笑起来,浮现轻蔑之色:“凭什么?我现在便可十步之内取你性命,再取你手中妖物之血解蛊。”
我道:“这雪兽的命门我已尽数知晓,若是我再掐着它脖子一时半刻,它估计就要成为一具皮毛了。究竟是我的性命脆弱还是这雪兽的性命易取,你若自信大可上来一试。不过,我也只是想请二位许诺离开这个这个世界罢了。”
“我愿意禅让皇位。”
殿上像是落了一根针,恍惚间我怀疑方才的话语只是我的臆想。
“我说,我愿意禅让皇位给轩辕慕澈。”
我惊愕地转过头来看他,他却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轻柔地伸手探向雪兽的腹侧,将它缓缓放到地上。
它原地打转了几步,向门口跑去,遂被落璃用法力罩住,手链摇动夺其心志,趁机取其鲜血给轩辕服下。
我目瞪口呆,从他伸手的那一刻就无法拒绝,因为我害怕我姿势稍异,妖物便会暴起夺我二人性命。我仍保持着抱着雪兽的姿势,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水润的、棕褐色的眼睛,他淡淡道:“为了一个皇位,让你冒如此大的风险,不值得。”
这一瞬间,我觉得有精神病的,一定不是我。
他却挽起我的手,将我拉出了大殿,弃满地文武不顾,一路信步而走,离开宫门,又上了马车。
他见我仍在发愣,不由得摇了摇我的肩,我脱口而出便是:“你是不是傻?”老子废了半天劲,连给轩辕二人下毒的后招都安排好了,主演却推翻了我的剧本说不用了,这种感觉简直比“为你好”而不得的父母更加挫败。
他泛起浅浅一点笑意,左手支颐道:“当日分明是你说,轩辕此人践祚乃是天命。而今我顺命而为,全了你的心愿,你却嫌我傻么?”
我急道:“当时那样说,是没有想到对付他的法子,亦没有一击即中的决心,才让你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觉得自己方才,真的能威胁到他们吗?”
木已成舟,我懒得反驳,翻了个白眼:“你既然说要嫁我,自然应以举国为嫁。现在江山都丢了……”
“你记岔了,分明是我要娶你。举国之聘我是拿不出了,你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第 17 章(尾声)
剩下的时间已屈指可数,心照不宣的,我们照常过着日子,每晚爬到屋顶吹冷风喂蚊子,他跟我讲自己从小到大的宫廷见闻,我跟他科普基本的生活常识。
两人互相枕着躺在屋檐上,他出声道:“你从前给我留的书信里,附了一则故事,我还记得。”
“嗯?”
“画壁。讲的是一书生误入壁画秘境,与画上女子行奸狎之事后返回人世,发现画上少女已挽起高髻,手携幼子。刘荣,当你离开壁上之后,你会看到些什么呢?”
“唔,只言片语一类的吧,像是沦为阶下囚后卧薪尝胆终于夺回皇位,却旧情难忘犹豫不决,悖伦忘德,同一个两面三刀的猥琐小人物私奔了。兴许还能看到你同刘荣两小无猜的点滴,让某些情感细腻之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你是不是一直介意,我和刘荣到底有过何种过往?”
“没有。”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给面子,但还是想完全把真心实意说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刚好错过,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我;反过来也一样。无论如何,你是无所谓来得太早和太晚的,我一直在等你罢了。”
我随意“嗯”了一声。
良久,他又道:“皇榜已经贴出来了,轩辕慕澈的登基大典就在这几天。”
我勉强点了下头:“哦。”
他没再说什么,微醺的夜风如被,哄的我几尽入眠,耳边钻入蚊蚋般的声音:“刘荣,离开之后,可以不忘记我吗?”
我迷迷糊糊道:“怎么会,像我这么记仇的人,你扎我那一刀,我总得找机会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