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栖白忍不住按了按心脏,暗道:说不准是件很大的事。
荀玉卿沉默了一会儿,有点不太好意思告诉岁栖白他总觉得秦雁对自己好像有点意思,而小木又处在青春期不好误导他的性取向——哪怕他本来就是个基佬,至于意无涯又不至于到那么熟——他觉得辛夷这张脸做有关脱衣服的任何举动都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总觉得说出来好像有点太自恋了。
“总之你要不要帮我。”荀玉卿想了想,实在是没有一个能说出口的理由,只得无奈道。
“我已坐在此处了。”岁栖白回道。
荀玉卿深深吸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岁栖白在气人方面的技能点到这么满,但要是每件事每句话都跟岁栖白计较,那他接下来的人生就可以在气饱跟气死之间来回徘徊了,所以他干脆不说话,直接把衣服脱了下来,脱下来之后,他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反正等会还要再穿上。
岁栖白四处瞧了瞧,平静道:“药在哪里?”
“在……我看看。”荀玉卿自己翻了翻柜子,在第二个抽屉里找到出了伤药递到岁栖白手中,然后用脚勾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柔软零散的长发叫他尽数挽到前胸,露出背后一条不长但有些深的连贯伤痕。
其实倒并不止这一道新伤,荀玉卿的背上、双臂,乃至腰腹处都有已经愈合的疤痕跟结痂的伤口。他的外貌虽然美艳无比,一身的伤疤却也可怖无比,就好似有人刻意毒打过虐待一般。
“谁伤的你?”岁栖白问道,他打开了药瓶,怒火在心头止不住的燃烧。
荀玉卿微微往前倾了倾身体,双手枕着膝头,平静道:“我自己伤到的,我的武器不太常见,最开始自己摸索练招,没少见血,严重的时候还会带下几块肉,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练招受伤这事并不奇怪,学武不是易事,最初时伤到自己更是常见,可辛夷说出这番话来,未免有些奇妙。
岁栖白沾了沾药粉,帮荀玉卿慢慢擦起药来,淡淡道:“我从之前就很好奇,你的武功不错,底子却很差,也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你师门在何处?”
“我没有师父。”荀玉卿苦笑道,“岁栖白,我这一身武功,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学自一位已离世许久的老前辈。我学武功的时间,约莫三年都不到。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做坏事,那位老前辈已离世很久,秘籍里也是盼着一个有缘人……”他悄悄隐瞒了点事,决定撒个让大家都好过的善意谎言。
三年都不到……
岁栖白的手指轻轻在那些疤痕上微微移动着,声音干哑:“所以你才……这般伤痕累累?”
你竟还怕我为难。
“这算什么,我记得那时候在地下熬两年,那才叫苦呢……”荀玉卿从未同别人说起过这些事,他之后行走江湖也一直是快快活活的,但却不意味着这段往事被他就此忘掉了,不如说越埋越深。
人总会希望跟别人倾诉自己的痛苦,分享自己的快乐,而岁栖白就是荀玉卿合适的那个人。
“我那时有个仇家,我好不容易从他手中逃了出来。”荀玉卿语焉不详了会儿,岁栖白便想起辛夷离开玄天教的事情来,那事儿并不算太稀奇,虽说江湖上是说蓝千琊看不上辛夷,但现在瞧来,怕是玉卿自己逃跑出来了。
荀玉卿瞧了瞧自己的手腕,平静道:“机缘巧合又进了那位老前辈的地方,认识了小木,我怕暴露行踪,整整两年都待在地底下,只有偶尔出来找条溪流洗漱一下。其实吃苦受伤倒没有什么,两年忍耐才叫痛苦,我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想着学武没有人欺负我,加上我本身也没有什么目标,这才一点点熬过来。现在回想一下,真是要命的很。”
他说的虽是轻描淡写,但岁栖白却听得心中一震,只痴痴的瞧着荀玉卿,一言未发。
“其实也不瞒你说,我那时真的怕得要死,我杀了个想对我……”荀玉卿好似犹豫了一阵,改口道,“总之是想害我的人,我简直快疯了,那会儿每日都紧绷着神经,后来发现自己能学武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岁栖白忽然从背后搂住了他,两人头颈依偎着,荀玉卿轻轻“咦”了声,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微微笑道:“岁栖白,你很心疼我吗?”
“嗯。”岁栖白埋首在他脖子处,轻轻点了点头,沉重的鼻息烫的荀玉卿觉得那小块肌肤都在烧。
“其实早已经没关系了。”荀玉卿安慰他道,然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心疼我。我刚刚还在想,你要是觉得我偷看别人遗物不太好可要怎么办。”
“不过现在想过来,好像把你想的太死板了。”
岁栖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101章
棺材停在原处,人却多了一个。
喻星野的姿势一点儿也没变,洛秋霁还是忍不住点上了烟,而岁栖白则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岁栖白站在棺材旁边瞧了瞧尸体,他的朋友不多,但是相熟的有好感的人却不太少,这个棺材里的侏儒就是其中之一。
他叫做林崧,他虽然身材矮小,长得也并不英俊潇洒,却有温柔的善心,伟大的灵魂。
一个人的灵魂与他的价值,从来都不止限于在外表,岁栖白看着棺材里的林崧,忍不住将他抱了出来。林崧的身体实在是太小了,他被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微微蜷缩着的躯体既然正好符合桌子的长度。
“我也等了许久了。”岁栖白并不愤怒,他想要杀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愤怒的。
喻星野趴在桌子上,一动都没有动,林崧死前惊恐的表现落在他眼中,他竟懒得换个姿势,若不是他还有气息,洛秋霁与岁栖白几乎要怀疑他死了。
“等什么?”洛秋霁把烟杆往墙上一嗑,慢悠悠的吐出口雾来。
“他在等朋友为他订制的棺材。”岁栖白道,“我在等你。”
洛秋霁突然笑了起来:“那你还在等什么,棺材已经到了,我也已经到了。”他话音刚落,院子外头忽然驶进来一辆马车,马车上绑着一具棺材,一具小孩子体型的棺材。
“可你还没有开口。”岁栖白瞧了他一眼,平静道。
“要是事事都要我开口,我来做,那我岂不是要累死。”洛秋霁叹了口气道,“不过罢了,就给你提这个醒,反正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慢腾腾的递到了岁栖白面前。
洛秋霁好似又想到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他轻咳了两声,平静道:“对了,要是对方决定杀你全家,我想岁前辈一定很乐意赶回来帮你一起出手。”听他的意思,似乎之前已有过这样的体验了。
“你接下来呢?”岁栖白问道,洛秋霁一手举着烟杆,一手抱起林崧的尸体悠哉悠哉的往外走去,一直懒洋洋不肯动弹的喻星野也站了起来,不太情愿的迈开了步子。
洛秋霁哼笑了两声道:“去赚些养老的钱,在我失业之前干一票大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比起武林盟主,倒不如说更像个劫财劫色的土匪头子。
喻星野点了点头,懒洋洋道:“等着我们分赃。”
岁栖白:“……”
有时候岁栖白实在不知道洛秋霁跟喻星野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不把刚刚那段话当真,毕竟如果每次都要当真,那洛秋霁可以这辈子都坐在武林盟的地牢里不要出来了。
林崧的消息已传到,岁栖白便要准备上路了,他仔细想了想,决定问问荀玉卿的意见。
他还记得荀玉卿在他“昏迷”的时候念叨过的,找个合适的心上人一同行侠仗义。
于是岁栖白很快就回了意家,他回到意家的时候,风中有酒香,院子里摆开了桌子,婴儿在摇篮中手舞足蹈咯咯直笑,而意无涯、秦雁、荀玉卿三人围坐着,桌上有鱼有肉,丰盛无比。
“岁栖白?”荀玉卿眼尖,先瞧见了,忙招手叫他过来,微微笑道,“你酒量如何?”
“尚可。”岁栖白谨慎道,然后就被荀玉卿打发去洗手,几人又准备了一副碗筷给他。岁栖白擦了擦手,不明所以的坐下问道:“今日何以如此——嗯?”他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后头那个形容,便干脆意会了一下。
秦雁给他递了一壶热好的酒,欢畅的笑了笑,道:“意兄要走了。”这话听起来难免有些奇怪,秦雁很快又接着说了下去,“他已决定不再住在此处,换一处地方重新开始了。”
岁栖白有些困惑的看了看笑盈盈的秦雁跟荀玉卿,还有没什么表情的意无涯,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意无涯的离开会引得他们如此高兴,但听秦雁的意思,想来此地定然有什么意无涯的伤心事,他决定走出来,重新开始。
这真是一件好事,岁栖白不由得神色柔和了许多,点头道:“这很好,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这是一件好事。”
荀玉卿忍笑快忍疯了,他一直知道岁栖白直白又严肃,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呆萌到这个程度。意无涯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岂料岁栖白又开口道:“那此处,意先生决意卖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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