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只觉得一片密密麻麻的蠕动物,无数个蛇头蛇尾缠在一块,不由得全身发毛,转头作呕起来。岁栖白将眼上的黑布一摘,稍稍眨了眨眼睛,淡淡道:“咱们过去。”
干呕了一会儿的荀玉卿顺了顺胸口,移开视线看向岁栖白道:“你的眼睛好了么?”
“本就好一些了。”岁栖白淡淡道,“早先看雪久了,眼睛便疼,后来又中了毒,我才滞留在那处。这儿光不强,我模模糊糊的,也算看得见,免得叫你麻烦了。”
应当就是雪盲。
“没什么……”荀玉卿低语道,“既是如此,那……那你不要逞强,若真撑不住,也绝不要拿自己的眼睛来开玩笑。”
“嗯。”
蛇群见着岁栖白,好似避之唯恐不及,纷纷绕道开来,荀玉卿捏着岁栖白的袖子暗道:这蛇难不成也会欺软怕硬不成?
其实他与岁栖白关系过于亲密之后,便忘了自己初次见岁栖白时也是这般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其实岁栖白剑术高超,悟性又是极高,因此身上总携一股剑意,但凡他一出招,无论是何种兵刃在手,给人的感觉便都是一样的。他叫人望而生畏的威势,也与这股剑意分不开来,这世上最难以撼动的铁则,岂非就是欺软怕硬。
人是如此,更何况畜生。
这盏油灯过后,道路依旧是一片漆黑,而且越发狭小起来,腥臭之气渐浓,尤其是这条狭长的甬道慢慢透出一种潮湿闷热的感觉,混着那股空气中腥浓的恶臭,令人十分反胃。
荀玉卿揉了揉鼻子,几乎想打个喷嚏。
“我真奇怪,他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与你认识?”荀玉卿轻轻的说道,在甬道太长了,而且非常闷热,他的掌心都快出汗了,一片黑暗之中,走了约莫百来步,荀玉卿实在是有点怕这种寂静了。
“他对自己的轻功很自信。”岁栖白淡淡道,“也信绝没有什么人,会傻到想找他的麻烦。”
这两者听起来都很有道理,偏偏来得就是荀玉卿这么个哪方面都不是的。
“碰上我,实在是算他倒霉。”荀玉卿悄悄道。
岁栖白好似笑了一下,但黑得很,荀玉卿并没有瞧见,也不知那声气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便晃了晃脑袋,没做多想。他们走了许久,忽然听见暗中嘶嘶的响声,然后就是一点光微微亮起,前面就是金蛇的住处,没什么遮挡,他们二人便避在了阴影之处,没发出一点儿声响来。
那些蛇已是极为腥臭,荀玉卿还尚能忍耐,可到了这洞窟石室之中,却当真是几乎要昏死过去。光并不强,但依稀看得见满地却是腐肉残肢,还有个滚在地上的人头,被挖去了眼珠,有些部分已经开始发臭发烂。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上心头,荀玉卿忍不住打了个颤,忍不住抓紧了岁栖白的手。岁栖白虽看得见光,但模糊的很,只依稀能看见人的轮廓,而此时又不便说话的很,他想了想,便悄悄挣开了荀玉卿的手,在他掌心之中戳了一戳。
荀玉卿茫茫然转过头去看着岁栖白,微微吞咽了一口口水,岁栖白这才在他掌心之中写道:怎麼后面那个字,荀玉卿倒没有反应过来,可岁栖白写的那个怎字,他却清楚的很,便也猜到了岁栖白是要问什么,便摇了摇头,他可不会写字,不能像岁栖白那样表达。
也不知岁栖白是不是感觉出荀玉卿不会写字,或是觉得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便没有再说,而后他又在荀玉卿掌心之中写了一个‘等’字,这便将黑布重新系起,持着剑,一步步自黑暗之中走了出去。
“是你。”
金蛇咕咕的笑了起来,他立刻调转过身体来,身体的每一寸也都瞬间绷紧了起来,那条雪白的药蛇吐着信子,守在金蛇身旁。荀玉卿在黑暗之中瞧得清清楚楚,金蛇有些紧张,他的胸膛起伏的颇为厉害,惶恐与恶毒之情跃然于脸上。
其实金蛇心里怕死了岁栖白,这世上每一个做了恶事的人,恐怕没有不怕岁栖白的。但是金蛇一想到自己能够打破这个神话,却又忍不住洋洋得意了起来。
谁能抗拒打破一个神话的诱惑力呢,尤其是杀死岁栖白这样的男人。
对男人而言,金钱,名气,权力,女人,都是他们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而杀死岁栖白,却是一种令人战栗的快乐,摧毁远远比自己更强大,更令人心生向往的人,金蛇光是想到往后江湖中会流传自己杀死岁栖白的消息,就忍不住感到兴奋。
“几天前,你完好无缺的来到蛇窟,却坏了一双眼睛,还中了毒。”金蛇的声音隐隐约约有点因为兴奋而荒腔走板,他压抑的声线颤抖着,藏匿的恐惧与渴望,“你这次不但瞎了,又被毒耗尽了精力,还想与我斗?”
“你听起来有点害怕。”岁栖白冷冷道。
金蛇的神态顿时扭曲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成了原状,阴森森的低低笑了起来:“不……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岁栖白,我在想该怎么杀了你才好,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他拖长了音调,似是刻意想要令这段沉默使岁栖白感到不安一般,“足够匹配你的死法。”
尽管说话狠辣,可金蛇却并不敢走上前去,只是驱使着药蛇往前游去,那条极听话的巨蛇移动的速度慢得不可思议,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它吐信子的那几声。
荀玉卿尽管没有饲养过蛇类,也并不喜欢爬虫,可他对蛇的了解却不像寻常古人那么少,蛇是一种很危险的动物,它们除了毒牙,通常的攻击方式就是绞杀,而且一旦距离足够近,蛇类暴起缠住了身体,只会越缩越紧,岁栖白再有绝世的武功,恐怕也没有用武之地。
药蛇悄无声息的接近着岁栖白,可岁栖白仍旧没有要荀玉卿出来的意思,他只能耐着性子,咬着牙,死死的抓紧手中的链剑。
“这条蛇,你想必养了很久了。”岁栖白忽然道。
金蛇的脸色一白,鼻尖隐隐渗出了汗珠,他的声音在喉咙里打滚,发出意味不明的响动来。
药蛇也迅速停了下来,不安分的扭动着身体。
要不是油灯就在金蛇的脸旁,将他脸颊上的每一块肌肉抽动都照得无比清晰,也许荀玉卿会以为那在金蛇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还隐隐打了个寒噤。
“你……你不是已经瞎了。”金蛇嘶哑的声音与蛇类听起来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岁栖白慢慢走上前去,恰好相反的,是之前还大放厥词的金蛇居然步步退后,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
“我岁栖白,即使耳聋眼瞎,然三尺青锋在手,未曾言败。”岁栖白冷冷一笑,自鞘中拔出一泓秋水盈光来,剑身刚一出鞘,便好似银光乍泄,清月飞霜,叫人不敢逼视。
高手之间的过招,尤其是实力相当的时候,通常便不是比技巧,比招数,而是比心态。
如金蛇这般,还未开战,便已泄气,已是必输无疑。
更何况他的实力,也远远及不上岁栖白,休说实力相当,加上那条药蛇,怕是也只与岁栖白勉强打个平手,但瞧岁栖白之后还能逃出洞窟,想来金蛇的实力,约莫不会高强到哪里去。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人醉心于一样东西,其他方面自然是很难有所建树的。
荀玉卿依旧躲在黑暗之中,因为他忽然发现,金蛇虽然神色惊恐十分,可是那条药蛇却全无后退的意思,若是金蛇想要牺牲药蛇打岁栖白一个措手不及,待人蛇纠缠之际,在旁夹击,恐怕就是岁栖白,也要中招……
他不自觉的,慢慢将链剑的剑柄,又握紧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袖·小电台:
今天讨论的主要是有关于玉卿偷东西跟岁栖白这事儿。
我大概分为几个问题来回答好了。
问:为什么玉卿非要在金蛇死之前去拿灵芝?金蛇死后不行吗?金蛇死了,他的所有东西就成了无主。
答:因为岁栖白杀了人之后,会烧掉他的一切遗物,避免发生争夺,并不存在无主之物这一概念。
这个原因比较详细,因为东西不好分,人死了,他的遗产怎么分,如果给你,那为什么不能给我,所以通常岁栖白就是烧掉对方的一切遗物。之前卜旎那尊没破解的美人像都引来那么多人,岁栖白对人性的贪婪丑恶心知肚明。
问:玉卿和岁大爷说我需要灵芝去救人,难道岁大爷还能说不允许吗?岁大爷应该不会不允许玉卿悄悄拿走灵芝。
答:这个论点完全错误理解了岁栖白的人设,岁栖白跟苏伯对话的时候,就说过他对荀玉卿毫无任何偏见,而柳剑秋的事也表明了他对任何人的罪恶都一视同仁。玉卿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他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柴小木的武功。人活不了也许能从急,但是没了武功难道还会死吗?如果岁栖白同意荀玉卿悄悄拿走别人的遗物来满足自己的私欲,那他选择烧毁遗物的意义又何在?也许这事永远都不会被揭发,但是岁栖白一辈子都会遭受道德谴责,因为他以公谋私,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也是做了恶,对他这样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来讲,是一辈子难以洗去的污点,他一辈子都会谴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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