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因为身体不算强健的缘故,会头晕觉得不适,加上刚才那一下,这会儿季无月只觉得头疼欲裂。
“少爷,醒了吗?”外面响起院中小厮的声音,季无月抬起胳膊挡住眼睛,阻挡过于明亮的光线。
“进来把水放下出去。”
“是。”
季无月对于院子里几个下人都很宽容,几乎不会过问他们的事情,但前提是不多嘴,不多问,懂的分寸。
声音很轻,进来放下东西转身出去,轻轻拉上门,悄无声息。
在床上躺了一会,季无月慢慢起身,拿过床边的衣服穿上,走到木架旁开始洗漱——依旧不习惯别人来伺候自己的梳洗,自从能够自己做这些事,季无月从来不会让别人代劳。
不能习武,不能和两位兄长一样驰骋沙场已经让季无月心有不甘,若是连日常起居都要别人代劳,季无月会觉得自己没用,是个废物。
洗漱完将头发重新绑好,束冠戴玉,穿戴整齐拉开门,对面的谷婉清已经醒来,门打开着通风,瞥见刚醒来的季无月,似乎有些失望。
季无月点头,走过去请安。
“娘,今日起晚了。”
“去给你爹请安吧,按理今日该去,还有你大娘。”
“是。”
季无月垂下眼眸,想起将军府内的三位夫人,不由得庆幸将军府内,并无那些弯弯道道的争宠。他生母谷婉清是顾长风三夫人,而季无心母亲是侧室,早些年已经过世。至于季无平和季无安的母亲是季长风的正室,出身富贵,涵养很好,至少,季无月在府中从未受到过来自她的欺负。
随便喝了一口粥,季无月匆忙赶到书房时,见季无心拎着食盒在门口,疑惑的皱起眉:“怎么了?”
“爹不肯吃早饭。”
因季无心的母亲早逝,加上是府内唯一一个女孩,打小季长风就把季无心放在手心里宠,从来不会因她是女孩就另眼相待,某些时候,比对三个儿子都要宠溺。
季长风不肯吃东西?
季无月想了一下道:“昨夜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知道,要是我知道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季无心急得眼角泛红,对于这个固执又强硬的父亲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见季无心着急,季无月伸手把她手里的食盒拿过来,“你先回去,我去看看。”
“你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推着季无心离开,季无月拎着食盒往里走,在书房门口被季长风身边的人拦下。
那人剑眉朗目,抿着唇角,面无表情的拦住季无月的去路。
“四少爷,留步。”
话音刚落下,里面的季长风拉开门,瞥一眼季无月后对着那士兵点头,那人收回手,让出路。
季无月倒不觉得生气,这府里上上下下,只要是季长风的命令,没人不敢听从。这几日,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季长风对外声称抱病在家中养病,实则避开宋垣登基这段朝廷权力更迭的时间。
季长风聪明,只要将军府还在,宋垣就无法动摇到季家的根基,这种时候与其上朝跟着搅混水不如抱恙在家静观其变。
一边想一边往里走,进屋后的温暖让季无月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而出,望着季长风道:“爹,这是三姐特意给你送来的。”
“放下。昨日你连着奔波我不让你来,是念及你疲累,既然来了,日后的事情,身为你父亲,必须让你知道。”
难道季长风有什么新打算?!
季无月心中吃惊,面上不露声色,微微低头道:“无月听着,爹请说。”
“新帝登基,必定会清理朝中一批贪官污吏,连根拔起,清理门户。”季长风说完看一眼季无月继续道:“这朝廷上下,能一身清白的人能有几个?凡事适可而止,杀鸡儆猴就好。”
这话什么意思?季无月不解。
季长风难道打算帮宋垣稳固皇位?不想,绝对不像,季长风绝对不可能这么做,还有毓王和季太妃,若是宋垣亲政掌权,必定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到时候军队实力不足,毓王和将军府还有李太妃这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会任其宰割。
低着头,听季长风说话,内心一片纷乱。
自古忠孝难两全,可季无月没想到,自己不曾上阵杀敌也难有两全之策——能让宋垣亲政亦能保将军府安枕无忧。
心头漫上一个字:难。
宋垣容不下季长风,季长风亦容不下宋垣。
☆、当局者迷
翌日早朝,宋垣表情严肃,一直绷着嘴角,直到早朝结束都无一点放松的迹象。
季无月在下面看着,心有无奈,却明白宋垣这般是因何而起。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若是他现在去,必定是添乱,更加纠缠不清。
下朝和李鹤并肩往外走,季无月连承光殿外的白玉台阶都没下完,还在和李鹤谈论处理西南一代饥荒一事,余光便扫到陈义手握一柄长剑,在台阶下等着他。
李鹤见季无月不答应自己的话,顺着季无月的视线看去,憋不住笑了起来,“啧啧,季兄,这皇上可是一刻也离不开你,日后若是你要娶妻,皇上怕是得生气好几日。”
闻言季无月瞪一眼李鹤,“你若是少说几句话,皇上必定也会这样待你。”
被挤兑了一句的李鹤摸了摸鼻尖,抬脚往下走,对季无月摆摆手,“皇上叫你,我可就不去凑什么热闹了。”
“恩。”
昨日宋垣才说让他滚,怎么今日又让陈义巴巴的过来等着,这可不像是宋垣,季无月原本想着,宋垣至少也要生上四五天的气,这四五天都不会理他,谁知道——
竟然算错了。
来到陈义面前,季无月还没开口,陈义道:“季大人,皇上有请,现在在勤政殿内,说是商议西南那边的饥荒一事。”
“这件事,早朝时不已经定下——”话还没说完,季无月已经收住,暗骂自己怎么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
宋垣这是在找借口让他过去。
“我这就过去。”
陈义点头,跟在季无月后面。
勤政殿外两个太监正守着,见到季无月和陈义过来,躬身行礼替季无月打开门后退开一步。季无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正坐在桌后批阅奏章的宋垣,见他认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后走进去。
“臣参加陛下。”
“爱卿免礼。”
四个字,让季无月嘴角的笑意凝固,起来的动作有片刻的迟缓,站起来,脸上已无刚才的神情:“谢陛下。”
宋垣从奏章中抬头,扫了一眼季无月,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季爱卿身体不适?”
“回陛下,臣只是起身太快,有些不适。”
“这样便好,你是国之栋梁,若是你倒下了,朕这个皇帝也要做不下去,还得仰仗季爱卿在朝中为朕鞠躬尽瘁。”
季无月轻笑,回道:“臣自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
“季爱卿这般说,朕是放心了,日后每次下朝季爱卿便来勤政殿辅佐朕,这朝中事情还有一些决策,朕拿不定主意,还得请……老师来指点一二。”宋垣在老师两个字上咬重,让季无月心口一疼。
“臣遵命。”
闻言宋垣盯着季无月,手中拿着的朱笔搁在笔山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季无月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人扼住。
熟悉的味道近在咫尺,季无月往后避开一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臣会竭力完成。”
“季无月,你是不是当真那么狠心?”
“此话从何说起?”
“你——!”宋垣咬牙,拿季无月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下不去手。骂?季无月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到底还是十五岁的人,被宠着长大,如今对着季无月,硬是急得甩袖在殿内来回走动,像是想把一身的怒气走掉。
季无月盯着宋垣来回走动的人,眼珠跟着来回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垣停下来,转身看着季无月,正好瞧见季无月因为眼睛不适眨眼。
“季无月你说你到底要不要承认?”
“承认什么?”季无月再眨了一下眼,望着气急败坏的宋垣,忽然心情大好,刚才因为宋垣那点疏离产生的阴霾都一扫而光。
惹得宋垣着急生气,季无月忍不住笑。
见季无月笑,宋垣楞住。
察觉到宋垣的动作,季无月清了清嗓子,收住笑意,瞪眼看着宋垣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你这般若是让外人见了,会误会的。”
宋垣扑到季无月身上,胳膊紧紧搂着季无月,身子竟然在发抖。
本还想打趣宋垣的季无月怔住,犹豫下伸手抱着宋垣的腰,问道:“你……你怎么了?陛下?”
“刚才你对着我笑,我怕你离开。”
宋垣脑袋埋在他颈侧,季无月闻言一怔,轻轻拍着宋垣的肩道:“陛下,臣不会离开,不会离开的。”
“无月……”
耳边的呢喃让季无月浑身一震,侧头去看宋垣,只有一个后脑勺。这两个字从宋垣口中说出来,让季无月没有办法再狠心对待宋垣。
但若是不狠心,宋垣日后在朝中更加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