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见着人就要说上一遍,不嫌臊得慌。”姜陵打断他,“天色不早,可玩够了?玩够就跟我回去。”
这日是乞巧节,这个年岁的人有哪个不想玩到夜半收市的?小桃子自觉十分善解人意,替陆卓扬解围道:“陆厌还要找笛……”
“够了够了,已经玩够了!”可不能在这漏了底细,陆卓扬急忙打断他,推着姜陵就往回走,“小桃子,我先回家了。”
“诶……”小桃子满脸遗憾,“这就走了啊。”
陆卓扬反手与他挥挥:“你慢慢玩,明儿学堂上见。”
“明儿见。”小桃子瘪起了嘴,冲他的背影也挥了挥。
待人走远了,小桃子低头瞧一眼手里的零嘴,兴致索然塞进怀里。
路的另一头,姜陵被推着走两步,然后就顾自迈开了步子,闷声不响地只管往前走,倒是越走越快。
陆卓扬腿短,小跑才勉强跟上,不由抱怨道:“你走慢点,我都快赶不上了。”
“这就赶不上了?”姜陵放缓脚步,斜睨他道,“教你的术法可有每日在练?”
“有……啊。有在练。”陆卓扬支支吾吾,眼珠子滋溜转了一圈,跨前一步,抱住姜陵左边胳膊晃了一晃,装模作样撒了一回娇,不露声色地试图转换话题,“狩魔可还顺利?我听门里弟子说,这回的魔物可不好对付。”
“不过宵小,不足挂齿。”姜陵也不是容易打发的,“可是每日都练?”
“每……隔一日。”陆卓扬尴尬笑笑,又转到姜陵右边,绞尽脑汁给自己找了借口,“也不是我故意不练,主要是学堂的课业繁重,每天都要背些诗词歌赋什么的。你也知道,我一把年纪了,脑子哪里够用,能记住三字经都算不错了……”
“课业繁重?”姜陵揪住几个字,半途插/进话来。
“是,是啊。繁重得很。”陆卓扬道。
“竟有闲心与‘同窗好友’逛花会,这课业倒真是‘繁重得很’。”姜陵咬牙切齿地将话尾四个大字砸在陆卓扬脸上。
又顿上一顿,似是自语道:“也好。”
陆卓扬硬着头皮等他说下半句,哪知“也好”过后就没了下文。
“话可不能说一半,也好什么啊?”话音刚落,额上就吃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子。
“风长老有事在身,要离开临渊城一段时间,托我代几日课。我本不想管这闲事,不过课业如斯繁重也是不妥……”姜陵道,“总不能见‘妻弟’劳心劳力而不闻不问。你且等着,明日便随你一同去学堂。”
“啥?”陆卓扬虎躯一震,“你要来代课?”
姜陵冷笑不语。
他倒要看看,这蠢货上得什么课,竟空得还有闲心“交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桃子:姐夫好。
姜陵:……活腻味了是伐。
☆、正经的番外(中)
翌日清晨,天色晴好。
结束了晨练,姜陵回到卧房换了身衣服。收拾齐整出门时,发现隔壁房间没有半分动静。
这个时辰还没起,恐怕上学堂是要迟到的。姜陵信步走到门前,十分随意地敲了敲,没等里头应声,便推门而入。
床榻上被褥毯子乱糟糟堆成一团,人却是没在,只在床头柜子上留了一张字迹丑陋的纸条:
先生和学生一起去学堂影响不好,我先走了。
“啧。”
对于陆卓扬这种走形式的做法,姜陵十分不屑,将字条收了揣进怀中,又将浑身上下规整得一丝不苟后,这才敛了一惯的冷眉冷眼,往学堂而去。
他时间掐得极准,辰时一刻,准时准点踏入学馆。
学生们先前就知道会有人来代风长老的课,是而早早都在座位上候着,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新来的代课先生。
姜陵进门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伸长着脖子,见到人了,于是齐刷刷惊叹一声,静默片刻后,又压低声音聊开了。
陆卓扬与他人不同,早一天就得了消息,自然是一点都不惊讶的,顾自低垂着脑袋,一双手藏在课桌底下,不知在鼓捣什么。
“咦,陆厌,这不是你姐夫么?”小桃子前一日见过姜陵,却不知他就是新来的代课先生。戳了一下陆卓扬的胳膊肘,顺便好奇地探头探脑,“你手里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如何。”
陆卓扬正拿着一把寸长的小刀,被小桃子一推,差点划到手里的物什上,他忙拢了袖子,一股脑把东西塞回乾坤袋,这才抬起头,凑到小桃子面前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摇了一摇:“天机,不可泄露。”
陆卓扬的这番动作,一瞬不落收入姜陵眼底。
他对这种同桌之间距离甚近的交头接耳十分看不过眼,操起桌上呼尺,不轻不重地一拍。
“啪”的一声脆响,学馆内立时静可闻针落之音。
陆卓扬冲小桃子使了一个眼色,转回座位上,端正坐好。
放眼瞧去,一屋子的学生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姜陵这才满意了,盘膝坐下,翻开桌上的书本。
他自觉与这群少年无话可讲,连客套也省了,直截了当道:“我脾性不好,课堂上若有瞌睡、吵闹、惹是生非者,休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手臂轻扬,一枚冰针脱袖而出,串住一张正在邻桌间传递的小字条,钉到了屋柱上。
冰针极细,一会儿功夫就化作了清水,字条失去依凭,缓缓悠悠落到地上。
相互传字条的两位少年自觉犯了错,连忙站起来。
“坐下罢。好生听课便是。”姜陵眼皮也未抬上一下,又翻了一页书本,接着上回风长老教授的内容开始授课。一字一句,吐字甚是清晰,“见人善,即思齐,纵去远,以渐跻。见人恶,即内省,有则改,无加警……”
陆卓扬暗暗嘲笑那两传字条的同窗:敢撞到姜陵手里,胆色可嘉。
左右张望间,与小桃子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只见小桃子竖了一根大拇指,用口型道:“你姐夫,有点厉害。”
“那是自然。”陆卓扬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气,在脖子上来回比划一个砍头的动作,同样用口型回道,“江湖人称‘玉面罗刹’,见人杀人,见鬼杀鬼,见魔杀魔,你自求多……”
“福”字没比划完,一枚冰针破空而来,扎中陆卓扬摊开的书本。
横在脖子上的手还未收回,一众人等的视线已然齐刷刷落在了他的脸上。
“……”陆卓扬默默收回了手。
姜陵将书本往桌上一放,撩起眉眼,冷冷一扫,一派的公私分明:“方才我念的,你再复述一遍。”
陆卓扬刚在开小差,哪里知道姜陵念的什么?三十几双眼睛注视着,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由面红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姜陵又道:“起来说话。”
陆卓扬心中暗骂着“回去以后如果和姜陵说一句话,就跟他姓!”,又不得不站起身,低头在书本上胡乱找着内容,妄图瞎猫逮住死耗子,试探着开口道:“凡……”
课桌底下小桃子连踢他两脚,手指尖抵在“见人善”上,使劲一戳。
陆卓扬豁然开朗,底气十足地大声道:“见人善,即思齐,纵去远,以渐跻……”
自觉表现得还不错,他有些洋洋自得,尾巴翘得能上天,于是在喘气的间歇里,冲“姐夫”甩了个自鸣得意的媚眼。
“呵。”
还敢公然挑衅。
姜陵气不打一处来。
课堂上一举一动总没有能逃过他眼睛的,那个姓陶的小子当着他面与这蠢货沆瀣一气,还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极轻极浅地笑一声,瞧不出喜怒地点了点头,夸赞道:“不错。”
这一关算是过了,陆卓扬松落一口气,捋顺衣摆准备坐下。
不料姜陵接着道:“谁准你坐下了?”
陆卓扬拿眼角斜了姜陵一道,不情不愿又站直了。
姜陵不理会他,一拂袖子,三枚冰针哒哒哒并排扎在小桃子的桌上:“一旁的,你且接着念。”
小桃子动作利落地站起,看了陆卓扬一眼,后者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冲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两人交流失败,小桃子只得收敛了心神,捧着书本摇头晃脑起来:“……无心非,名为错;有心非,名为恶……”
倒是有模有样。
陆卓扬一瞬不瞬盯着姜陵,对他的古怪举动豁然开朗,心想:这回总算满意了吧?总能坐下了吧?就知道这人不会平白无故答应代课,现在看来果然是来找茬的。还是古语说的好,唯小人与美人难养也——说的不就是他么?
姜陵且不管陆卓扬心里想得什么,视线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转到别处,不咸不淡道:“你二人功课不错,便站着上课罢。”
陆卓扬:“……”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午膳前就一节课,这二同桌便在代课先生的淫威之下罚站了一上午。
好容易熬到下课钟声响,又熬到姜陵离开学馆,陆卓扬这才一屁股瘫坐在位置上。
小桃子身强体健,少时又调皮,没少受过责罚。只捧着书本干站一上午对他而言实在轻松得很,自然没有陆卓扬这般苦大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