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小桃子点点头,“我要好好努力,做到最好。下回你再惹姐夫生气,我还能替你长长脸。”
陆卓扬:“……那就先谢谢你了。”别火上浇油一切都好说。
射术课后,姜陵与长老道了别,先一步离开校场。陆卓扬还惦记着课后给他认错的事,只想赶紧追上去。奈何长老絮絮叨叨又念了一堆,将众人的表现逐一点评后,这才放了学。
收拾东西换好衣服已是一盏茶后的事情,哪还可能赶得上人?只能回逐云门再说。
陆卓扬加紧脚步,小桃子从后头追上来,招呼道:“陆厌!去吃烧饼呀!我请客。”
“咕……”陆卓扬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
“今儿还是算了,”陆卓扬揉揉肚皮,道,“你自己去吧。我得赶紧回去。”
小桃子道:“那我也不去了。我们一起走吧。”
“又不顺路。”陆卓扬道,“你每回要绕上一段,多麻烦。我先走了,明天见。”
“那好吧。”小桃子道,“明天我给你带两个烧饼。”
“成!”陆卓扬道,“记得多加肉。”
小桃子笑道:“记着呢。”
二人就此别过。
陆卓扬紧赶慢赶回到逐云门,急急往姜陵屋里冲,不料幺白虎从斜刺里跳出来,拦在他面前。
陆卓扬每每上完学回来都会带些零嘴给它,这倒好,给养坏了,竟学会了拦道打劫。
陆卓扬两手一摊:“今天什么吃的也没有。”
幺白虎不信,抬爪子就去扒拉他的褡裢。
陆卓扬干脆将褡裢往它脖子上一挂,直截了当推门而入:“自己慢慢翻去吧。”
不过姜陵没在屋里。
陆卓扬在桌上抓了一块点心,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又从屋里退出来,问幺白虎道:“你爷爷呢?”
幺白虎尾巴往西面一甩,继续与褡裢纠缠不清。
西面?姜陵常去的无非就是闲清斋和浴堂。
刚上完射术课出了一身汗,陆卓扬想也未想,便断定姜陵定是沐浴去了。
“洗澡去不?”他问幺白虎道。
幺白虎扯着褡裢带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去就不去。”陆卓扬早习惯了它的爱搭不理,回屋取了套干净衣服,哼着小歌往浴堂走。
西面的浴堂除了姜陵不会有别人去,是而大归大,却总是冷冷清清的。陆卓扬里外转了一圈,没瞧见姜陵的影子,心道:居然猜错了,姜陵去了闲清斋?
不过来都来了,先洗完澡再说。
水池子大得可以在里头游泳,陆卓扬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在池子上边溜达一圈,算是热了身。临下水前,他将脚踝上缠的布条拆了,放到一旁。
银铃锁得了自由便叮叮当当响起来,声音闷在浴堂里,显得格外地响。
陆卓扬扒拉着锁链上最后的那个铃铛,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最后一个什么时候能掉。”
银铃铛自然是不会回应他的,陆卓扬站起身,扭扭腰,甩了甩迎风招展的小雀儿,短腿一迈,跳进水里。
他的水性不好也不坏,在水池子里游上几个来回倒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为何,这日游得特别吃力。
初识还不觉得,游到第二圈时,吃力的感觉就变得十分明显,右脚仿若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陆卓扬担心游到一半腿抽筋,准备这圈游到底就停下。
不过这会儿就显得水池子特别大,怎么都游不到边,右脚的沉重愈发明显,而银铃锁扣住的位置上,也隐隐约约传来异样的刺痛感。
陆卓扬憋住一口气往水里探去,在右边小腿上摸了一圈。手掌所过之处,皆是又疼又麻,尤其是银铃锁周围,刺痛感更盛。
陆卓扬第一个反应是:要遭,抽筋了。
他奋力往水面游,孰料右脚十分突然地没了感觉,怎样也动弹不得。一个分神的功夫,池水呛进鼻腔内,刺辣痛楚顺着水流涌进身体里。
陆卓扬扑腾着往下沉,片刻后,知觉便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游离到了极远的地方。
姜陵从外头进来见到的便是这般情形。
池水清澈透明,池心中少年失了挣扎的气力,慢慢沉到了水池底下。
姜陵瞠目欲裂,大喝一声:“蠢货!”猛地一下扎进水里,奋力往池子中心游过去。他游得极快,眼见就能抓住少年的手了——
然而就在此时,异象徒生!
少年脚踝上银铃锁微微颤颤,上头挂着最后一枚铃铛,在水波中来回地摇摆不定,最终从锁链上脱落。铃铛掉落的同时,银锁链亦从中断开,一分为二。
陆卓扬身畔涌出一股极强的灵力,打了姜陵一个猝不及防,狠狠将他弹开,撞到了池壁上。他再想上前,却是被一道无形屏蔽阻隔在外,不能靠近半分。
而在灵力涌动的最中心,少年的身体在这般动荡中,以极快的速度舒展开,身体、四肢、五官……每一厘每一寸,成倍成长。
这一切发生不过转瞬,在姜陵眼中却似千年万年。纤瘦的舞勺少年,终究……终究是恢复成他本该有的样子。
异变停止时,无形屏蔽骤然消失,姜陵不作犹豫,一头扎入水中。
阔别多年,复如初见。
再次见到心上人复原的模样时,姜陵几乎落下泪来。他环住陆卓扬的腰身,迎着落日余晖最后的一点光亮,将人带出水面。
因着溺水,加之身体的急剧变化,回头陆卓扬便生了一场大病。
静卧期间总是不得安生,他时常梦见自己的脸被幺白虎压在屁股底下;又时常梦见幺白虎做完坏事被抓住现行,被姜陵追打得震天惨叫;更多的,是梦见自己躺在姜陵怀里。那人难得又罕见,罕见又难得地露出几分温柔,亲亲蹭蹭他的脸颊额头,又絮絮说着话。
那声音极轻极浅,似乎就在耳畔,却又远如天边。有时候自觉能明白话语中的意思了,稍不留神,又被从指缝中溜了开去。
几次三番,他终究是不耐烦起来,握紧姜陵的手,张开口,用小而沙哑的嗓音问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如此这般,算是睁开了眼睛。这场大病,总归是好了泰半。
又躺了三日,陆卓扬勉勉强强能下地了。他在屋里闲得发慌,于是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了屋外头。
院子里似乎有人在砸场子,大门口的喧闹声远远就能听得见。陆卓扬心中好奇,哪怕举步维艰,也非得去探个究竟不可。
说来也是赶巧,门口吵闹的居然是陆卓扬少年身形时学堂里的同桌,小桃子。
这日怕是不用上课,小桃子捧着一兜子零嘴,气势汹汹要往逐云门大院里冲。
他在同龄人中身形较高,这日穿了一身锦衣,颇有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不过这会儿却被姜陵堵在门口,无论如何也进不了门。
也不知他们先前都说了些什么,陆卓扬费劲赶到,也只听到了小半截。
姜陵道:“……说了没在就是没在。”
小桃子道:“那他去哪了?”
姜陵道:“招人烦,送回老家去了。”
“陆厌哪里招人烦了!”小桃子不依,“你告诉我他老家在哪,我自己去找。他答应了第二日来上课,却是没来,我要问问他为何爽约。”
姜陵道:“无可奉告。”
……
陆卓扬听了半天,心道:就听这半截也够了。
原因无它,就是因为他二人翻来覆去的,只车轱辘了这几句话。
也不知姜陵哪来的兴致,竟与一个小孩儿一本正经地斗嘴。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挺较真的。
好容易人走了,陆卓扬从角落里探出头,忍不住替小桃子说话道:“你一个大人,跟小孩较真做什么。再说了,人家在学堂里挺照顾我的,你不替我谢谢他,还老是欺负人家,合适么你。”
姜陵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走出几步,又退回来,满脸不高兴,问道:“能走么?我背你回去。”
陆卓扬忙道:“头晕,走不动了。”说罢张开双臂,扑到姜陵身上。
“头晕就好好趴着,到处乱跑作甚。”姜陵伸手将人托住,转过身背妥当了,这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我乐意。”陆卓扬将下巴抵在姜陵肩头,随着他的步子来回晃荡脑袋,嘴里头轻轻哼着不着调的歌。
晃着晃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怎得不继续哼了?”姜陵道,“如此难听,干脆将我耳朵哼聋了,一了百了。”
陆卓扬:“……就当你夸我了。”
静默了片刻,他又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那什么……”
姜陵道:“说。”
陆卓扬道:“我要跟你道歉。”
姜陵侧过脸,问道:“为何要道歉。”
陆卓扬道:“你叫我练习术法……我偷懒都没练。”
姜陵道:“哦。”
“哦什么啊。”陆卓扬拿脑袋顶了他一下,“你不是在生气吗?”
“没有生气。”姜陵道,“早料到了。以你的脾性,能安分守己已是不易,多的也强求不得。”
“嗯?”陆卓扬脑袋往后仰,拉开与姜陵之间的距离,妄图从他脸上看出真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