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大人王审知受封为闽王,他的几个公子们便成了王子。所以,王政由王公子变成了王子。
早些日,王政送给彦琛的那件破了个裂口的冰蚕丝衣裳让阿奴给缝制好了。那日,彦琛穿着这件冰蚕丝,带着阿奴一起来到了四门学。阿奴跟着彦琛闲逛于雅致的文庙之中,不想王政来到了彦琛的面前。
起先,王政对彦琛还是恭敬,请教了一些诗书中的典故,有尊师重道的品性。后来,王政便和彦琛聊起了衣裳,话语中透漏着非礼之情,全然不顾旁人的耳目,更是把阿奴完全忽视在了一旁。
彦琛,我送你的衣裳,今天你总算是穿起来了,不然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件衣裳,或者是因为讨我,厌屋及乌了呢。王政说。
哪里,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呢,实在是前些日,这衣裳出了一点小问题,所以一直不敢穿上身,如今我已是迫不及待地穿起来了。彦琛说。
阿奴听他们说得浓情蜜意,忽见两人的手竟然悄悄地牵在了一起。
自从练夫人说服章太傅把阿奴留在彦琛的身边后,彦琛一直保持着沉默,或许他是在等待着一次机会,或许他是在等待阿奴的声音。
可阿奴何以能发出什么声音呢。对他而言,不论是留在章宅还是进入王宫,都是极其幸运的。他感恩彦琛的善解人意,感恩章太傅和练夫人的宽厚待人,感恩这个国度和这个时代。
练夫人要他留在彦琛的身边,服侍彦琛一辈子,他是一百个心甘情愿。他唯一感到忧心的是,在他的陪伴下,彦琛会开心一辈子吗?阿奴清楚地知道,彦琛爱的人可是王子政啊!
这一日,彦琛在四门学授课之后,准备离开。王政则追上来,正想拉住彦琛的手,不想被彦琛轻轻地甩了开来。
彦琛,你这是为何?王政问。
在众人面前,你怎么可以如此鲁莽。彦琛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想说我不懂得礼仪廉耻,不错,我就是要藐视那非人的礼仪廉耻。王政有点儿生气地说道。
在这个上千年的礼仪之邦,要想藐视礼仪,谈何容易。彦琛说。
社会风化,要变之又有何难,日后我要是当了帝王,就沿街开几个倌窑,和妓院门当户对,比试比试,兴许这世间有一半的男子偏爱着那小倌呢。王政信口开河地说道。
如今天下,国破山河碎,各地王侯不思驱除鞑掳,一统山河,反而割据偏安于一方,立国称帝分裂山河。你父王受任威武军节度使多年,一直称臣于中原正统,不愿割据立国偏安东南。如今受封闽王,也是中原正统的赏赐,丝毫没有半点称帝和分裂之心。而你,才刚刚成为王子,竟敢想着日后的帝王之事,以便你为所欲为,为满足一己之私,而不顾社会风气。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为了我?彦琛说得异常冷静。
吾心已定,我愿与你长相厮守,哪怕沦为一介庶民。王政说道。
彦琛听了,咬牙切齿,转身便走了。
彦琛这才意识到,不应该说出那样言不由衷的话来。彦琛明白,王政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他回去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止这件事情。
本来,彦琛虽说对阿奴无意,然而还是明白自己终究不可独守一生,竟然母亲喜欢阿奴,阿奴又是一个了解自己的人,与其让他去那后宫,不如就留在自己身边也好。
可是,王政必然难以理解彦琛和阿奴的难处,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尤其是关于阿奴的安危。彦琛如此一想,便决定向母亲坦白,拒绝与阿奴的婚事,以保护阿奴免受王政的迫害。
当天晚上,彦琛便找来阿奴,让他同自己一起向练夫人坦白一切。
孩儿不好女色,喜龙阳之兴。彦琛直接了当。
糊涂,你是读书读糊涂了,那断袖之癖如何能与传宗接代相提并论,你现在不理解没关系,来日你成熟懂事了,自然会感谢我今日为你安排的这一切。练夫人好像早有深谋远虑,看透了彦琛的心。
可是,阿奴……彦琛正想辩解,却被练夫人阻止。恰时,王政带着闽王的口令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章宅。令阿奴吃惊的是,留从笑侍卫也一块跟着来了。留侍卫念闽王口令:
闻四门学彦琛德才兼备,特认作义子,改姓王,封九王子殿下,掌兵权十万,辅佐王子政,直到王政掌权参政,方可娶妻成家。另闻章宅随从阿奴知书达理,特召为随从,随彦琛一起入宫,服侍王子政。
这两条口令,是章太傅梦寐以求的好事,却让练夫人的计划破碎得干干净净。阿奴和彦琛谁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局,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只是阿奴万万没有想到,宣布这个消息的竟然是和他共处初夜并让自己等他的留侍卫。
原来,王政今天听了彦琛的那番话之后,十分生死,恨不得让阿奴消失,把彦琛召为己有。他一气之下,吩咐留从笑找人把阿奴给做了。最后是在从笑的劝说之下,王政才改变主意,向他的父王请求了帮助。
此时后宫选秀之事正如火如荼,为了让阿奴从彦琛的面前消失,王政在闽王面前大大褒奖了阿奴,把从彦琛那听来的故事,他前往甘棠港取冰蚕丝的事,以及在章与红花蓝花恶斗的事情,讲给了闽王听。
当闽王听到阿奴卖身葬母的事迹后,恍然想起自己与阿奴的一面之缘。闽王这才下令,特召阿奴为随从。另一方面,为了把彦琛占为己有,王政把彦琛谈论天下之势的那番话传达给了闽王,并立志要同彦琛好好学习,绝不妄图立国称帝,以黎民百姓和山河统一为重。
闽王怒赞,便有了另一道口令。
后梁开平三年,五月,闽王都福州城。
阿奴初进闽王宫的那一天,天空一片阴霾灰暗,这对于初夏的福州城而言,显得有些异常。那天,是阿奴人生头一次近距离来到王宫。
当仪仗队经过都督府门的那一刻,他悄悄地张望着南街的噪杂和热闹,直到一棵大榕树的出现遮挡了我的视线。
阿奴想起有人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阿奴,你记住了,你姓陈,你是陈家的贵公子,有一天,你必将坐拥金鸾凤殿。
进宫之后,后宫的总管大人告诉阿奴,等过些时日,选拔到了最后一轮时,再让他同其他的随从们一起面见闽王。于是,阿奴只好无比落寞地呆在寂寥的后宫,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站在后宫空空的院落里,阿奴抬头仰望王宫顶上的天空,本是无比晴朗的蔚蓝,却突然多出几片乌云来。
院落里的一片水池地,几只白鹭低着头屏气凝神,不是想要饮水,而是在伺机捕食水里游过的鱼儿。
突然,空中飘下一片落叶,惊得白鹭展翅飞上了青天。
第36章:夜曲
王子政毫不掩饰,他对男子的喜爱远远胜过于女子。像他们这样的帝王之家,是很容易衍生断袖之癖的。虽然大部分的王子们都有这方面的倾向,但为了繁衍子嗣,他们终究还是娶了妻室,哪怕还是打心底抵挡不住男宠的诱惑。
王子政深刻地意识到,他如今所生活的时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人们虽然都清楚这样特别的一种情愫,但都采取了少闻少问,宽容以待的漠视态度。
但也有个别严厉处理的事件。比如某朝的太子,经常私下里偷偷宠幸演奏宫乐的少年,其中有一个很漂亮的,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同睡同起的程度。他的父皇听说了这件事,便把演奏宫乐的少年抓起来杀了。从此,太子四年对那个少年的悲痛思念,常常难以自拔,朝夕奠祭,徘徊流涕。
而早在千年之前,这样的风气更加流行。
在夏、商、周的时代,有些奴隶主会凭借自身的社会地位轻而易举地占有一些努力作为男宠,以满足他们放纵的私欲。
秦汉时期干脆就是佞幸时代。这个时代和先秦时代的特点一样,龙阳之兴主要发生在帝王和他们的幸臣之间,如汉高祖和籍孺,文帝与邓通,武帝和韩嫣、李延年,成帝与张放,哀帝和董贤等。幸臣有宦官也有士人,他们由于与皇帝的恋情关系而获得了政治上的巨大优待。
司马迁着《史记》,第一百二十五卷写的便是佞幸列传。其中,尤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断袖故事,主角董贤当时位列三公,身为大司马时年仅二十二岁。哀帝甚至笑言,要效仿尧舜禅让,把帝位传给董贤。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频发,人生就像朝露一样短暂,社会中便形成了一种放达、放浪的风气。从高门到寒士都好尚清玄,讲求风度,竭力摆脱各种礼法规条的束缚。
因此,在那个时代,这样的风气显得更加流行了,甚至超过了对女色的宠幸。而这些男宠更是身怀绝技,吹拉弹唱、琴棋诗书画、茶酒歌舞,或样样皆通,或精通一绝,远远甚于女子。
中秋将至,入宫已经个把月了,阿奴呆在后宫里的时光日积月累,随着与其他随从们逐渐熟悉起来,如今总算是习惯了那份寂寥。
这日,后宫的总管大人过来传话,说是佳节将至,后宫需准备一些庆典节目献给闽王,问大家需要些什么道具。阿奴稍稍思索了一番,想起母亲当年特别喜欢哼曲儿,自己无意中也学会了好些曲子,便回复总管大人,让他找了一把琴来。
后宫的这些随从当中,来自建州城的陆桥生性活泼,和阿奴心心相惜,关系甚好。眼看中秋佳节就要到了,陆桥却没有一点儿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