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的结果从虚空中一道又一道的传来,白泽无心听,手捧着的列书微微发抖,聚精会神,连身后的门开了也不曾发觉。
“白泽,你在干什么?”
那背对着的背影似乎有那么瞬间的微顿,低垂的头抬起,转过身来,原本张扬的脸上此刻却带着谨慎的小心,看着缓缓朝他走近的方然,道:“方然,你怎么来了?”
方然看着他手中的列书,不留痕迹,笑道:“师兄也罚我来打扫藏书阁,你在看什么。”
白泽将手中的列书往后一收,“久闻藏书阁藏书无数,许多消失匿迹的剑谱和心法都有,我随便看看。”
方然又怎么会信,看着他藏在身后的手,问道:“你手上的是什么?”
“一本剑谱。”
方然一步步向他逼近,白泽则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这才站定,叹息着将列书从身后拿出,对上方然的眼睛,道:“方然,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你再牵扯进来。”
“你可以去杀他们,但是这列书,不能动。我经常说让你多看些法则天规,为何你还想犯如此大的错。”
白泽眼眸低垂,视线从方然的身上转到了列书上,那列书的封面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九州白家。
“当年白家冠以妖魔的名义给方家,方家五百口人顷刻覆灭,我想替你报仇,也想为自己报仇。”
“那也应该是我自己来,你的仇已经报了!”
“我已经满手鲜血,不在乎再多一些,你不一样,你是天道执法者,这是我们多年来的心愿,你若撕了列书,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话音一落,方然只觉一股钝痛在胸口蔓延,连连后退,抬眸直视,猛然一凝。
那列书在白泽手上,已撕成两半!
“白泽!”
“天道的规矩咱们可以不放在眼里,可这天规法则你不能犯,一犯,就没有丝毫余地了。”
方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在了白泽将列书撕毁的那一刻,此时,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白泽沉着将那列书撕得粉碎,洋洋洒洒,飞旋着落地。
方然一直都知道,白泽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是没人能劝阻得了的。
“天规有云,人生而有命,每个人出生之后便会在昆仑藏书阁上的列书,书写一生,若是没有列书,便无法转世轮回,白家满门,若是没有列书,便只能成为游荡天地间的死灵,无法转世轮回,方然,你觉得这个惩罚对得起他们这些年害的那些无辜的人吗?”
方然想说话,可是张开了嘴,说不出一句。
“方然,若是天规法则无法惩戒坏人保护好人,那天规法则又有何用?既然天道无情,那便我来!”
方然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那一堆被撕毁的白纸上,如同发了疯一样冲向白泽,揪住他的衣领对着他怒嚎:“你知道撕毁列书有什么后果吗?我常说让你多看天规法则,你为何不听!”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后果,所以才不能让你去做这件事。”白泽扭头透过窗户看着虚空远处威严矗立的诛仙台,低吟道:“天降九劫,非死不灭。”
“你知道……”
“你不也知道吗,你知道,依然要做,既然要做,为什么一定是你做,而不是我?”
“你疯了吗!”方然瞋目切齿的看着他,紧抓着衣领的手在发抖。
“我是疯了,当我看到列书上说,白家安居百年时,我真的快疯了。方然,什么是天道,为什么天道会庇佑这些恶事做尽的人,而让那些无辜的人惨死?”
方然看着他迷茫的脸色,用尽力气捏紧的手缓缓无力的松开。
藏书阁外一声雷鸣,天地之间,已为之变色。
万里无云的晴朗,此刻天穹铅云密布,充满令人绝望的压抑,虚无而来的狂风呜呜的吼叫,仿佛握着尖锐的刀剑,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方然心都在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害怕,“白泽,一定还有办法的,走,咱们去找师兄,一定会有办法的。”
白泽沉着冷静,仿佛撕毁列书的人不是他。
“撕毁列书,乃是大罪,师兄要如何护着我?”
“那怎么样,真的非死不灭吗!”方然嘶吼着大叫,眼眸通红。
“用我一人之命,倾覆白家,值了!”
白泽一掌推开他,朝外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离梵笙上线倒计时两章
☆、【023】天道·九劫
昆仑大殿外,突如其来的天劫,引得无数弟子围观,夏侯上官惊鸿等人闻讯而来,驱散逐渐聚拢而来的六道弟子。
诛仙台上,白泽独立其中,风吹起他的披风往后扬起,面前是无尽的虚空望不到尽头,充满着绝望与无助,一道长长宽宽的闪电从天空凶猛的抽打下来,似要将这天穹生生撕裂开,毫不怜惜的抽打在他身上。
那是天劫,所有妄想挑衅触犯它威严的人,非死不灭。
诛仙台之外,一层模模糊糊的屏障笼罩着,无人能破,天劫的威力,亦是无人能挡。
慕羡之随即而来,看着诛仙台上艰难爬起的白泽,却邪在手心徒然捏紧。
他在下大喊:“白泽,你做了什么?”
诛仙台中央,白泽缓缓张开了嘴,说了些什么,却没人能听见,因为那接连而下的二道天劫如同利剑一般,直落而下,狠狠击在他胸口,白泽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撕心裂肺的痛从胸口传遍四肢。
他修为不高,这三道天劫已差不多要了他半条命,若是九道天劫齐下,恐怕会粉身碎骨,这世间再也不会留下他一丝一毫的痕迹了。
白泽仰望着天穹,忽然就心如死灰。
死了吧,死了也好,所有欺辱过他的人如今都恶有恶报,他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九劫是他的惩罚,是他应得的。
“这是……九劫!白泽他究竟做了什么引来了九劫!”上官惊鸿遥望着诛仙台上似是奄奄一息爬不起来的白泽,赫然一声,拔出了惊鸿剑。
与他一起拔出利剑的还有慕羡之,不言不语,眼神坚定锁定了诛仙台四周那模糊的屏障。
夏侯在侧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慕羡之并不回头,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命,我一定要救!”
“这可是天劫!”
慕羡之偏头问道:“师兄,如果此刻诛仙台上的人是我,你会救我吗?”
说完,也不等夏侯说话,执剑而上,上官惊鸿紧随其后,无数的剑影从他两四周发散而出,利刃一刀刀狠狠向那屏障刺去,却无损那屏障一星半点。
白泽趴在地上,模糊的看着朝诛仙台挥剑的慕羡之,呆愣在原地。
我做的事,连天都不能忍,为什么你却偏偏要拼了命的来救我?
白泽手肘撑地,止不住的鲜血从身上渗透而出,浸的那白袍鲜红。
天劫又低低地咆哮了一声,缓缓覆压下来,一道天劫比前一道更甚,带着难以抗拒的威压,随劫云一同压下。
万物静谧,静了一静,无数天雷滚滚,从茫茫的虚空深处,喷涌过来,山崩地裂,令人望而生畏。
白泽绝望的闭上了眼,其实在他撕毁列书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身死道消的准备,可在天威面前,渺小如他,依然不敢睁眼。
忽如其来的一股冲撞让白泽恍惚了片刻,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耳边巨雷随之轰响,震得人心发憷,大地动摇。
“方然……”
他看着方然近在咫尺却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染了他胸前的白衣。
天劫一道比一道强,方然替他受的这道,比他受的那三道还要强上几分。
“白泽,没事的,有我在,天劫而已,我会帮你挡住的。”
“不,方然,你要出去,你不能在这,你会被我连累你会死的,你要出去!”白泽喃喃自语,头脑一片空白,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痕,顾不得自己的生死,更顾不得这虎视眈眈的天劫,爬起身来,一把搀扶起方然,在那屏障面前,妄想将他从这诛仙台送出去。
“方然,你不能在这,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撕的列书,我来承担后果,你为什么要进来,为什么要进来送死!”白泽大怒,眼眶通红,一拳又一拳轰击着那坚如磐石的诛仙屏障。
方然跪倒在他身后,看着白泽一下又一下为他求生,摇摇欲坠,虚弱的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轻声问他,“白泽,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吗?你,我,还有小鱼,我们曾经说过的话。”
白泽置若罔闻,他只想将这屏障打破,他死不要紧,方然不能死,决不能死!
可他背后蜿蜒而下的雷劫来的太突然,白泽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扑倒在地,方然重重倒在他身上,一股温热的鲜血溅洒在白泽侧脸上。
那道原本该落到他身上的天劫,全数落到了方然的后背上,披风撕裂,血肉翻滚,鲜血淋漓。
白泽被侧脸上的鲜血怔住了,心脏骤然一停,全身冷到发颤。
他如同发疯了一般,一拳一拳固执的击打着那屏障,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