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挽河冷静地问:“你是谁?”
“你忘了我吗,阿河?”对方语气深沉地说,还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地痛苦。徐挽河都忍不住为对方精彩的表演点了好几个赞。就凭这一点,徐挽河就觉得这家伙可以过关了。不过,面前这关还是要过的。
因此,徐挽河也微微压低了声音,带一点疑惑地问:“你是……?”
“阿河果然忘了我。”
徐挽河听见身后的人发出一种非常古怪的声音,很微妙,徐挽河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种装出来的行为——装出来的东西都有用意,比如说,故意让人听到,因此其中传达出来的信息非常明确,有指向性。但那个声音却不同,它是含糊的,意义不明的。
只能感受到一种犹如野兽低吼一样的痛苦。
徐挽河陡然生出一种不良的预感。
下一秒,他糟糕的预感成了真,四周的太监在大喊:“有刺客!”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徐挽河感到后颈一疼,整个人就陷入了昏迷——或者说,他的躯体陷入了昏迷。徐挽河立刻解除了身体和灵魂之间的束缚,灵魂升空,他看见那个抱住自己的男子,有着一双混沌的双眼。
操,事情大条了。
徐挽河爬入后台,重海操控的界面一团混乱,他也手慌脚乱地操控着侍卫们追截那位种子穿越者,离开皇宫的外面就是一片空白,一旦真的让这家伙跑到地图外面——重海简直没法想象这样的后果。
徐挽河表情严肃地站在重海后面,时不时帮忙指点几个关键。
对方的金手指确实很强,但是他似乎思维有些错乱,总是没能选择最优的路线,最终被侍卫抓住,扔进了地牢。皇帝在万幸中被救了下来。
“呼。”事情挽救,重海整个人都软瘫了下来,他拍了拍翅膀,整个人半漂浮在空中,懒洋洋地不想动弹。从他的角度看,徐挽河还十分严肃地站在屏幕前,游离的光照映得他的瞳孔微微闪烁。
“放心好啦,重海出手,绝对搞定。”
徐挽河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不是在想这个,而是……”
“嗯?”
“他好像混淆了虚拟的记忆和他自己本身。”这个猜想太过惊悚,即使是徐挽河也没法很有底气地说出来,“但是你知道的,有些感觉不会错的。”
重海也愣了:“这种人怎么可能入选成为种子?”
实际上,作为一个不断穿越的人,最终迷失了自己的不在少数。在早期,系统为了能让穿越者更加完美的扮演他的角色,甚至会提炼出一部分带着记忆和行为模式的灵魂和穿越者本身融合。在一开始确实效果极好。但如果一个人有两套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乃至自我认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他们大多都疯了。
因为如此,后来系统基本上放弃了这种折损率特别高的手法,即使有记忆传导,也只是使用完全不带情绪的类似电影的故事传导模式,最大限度的保持穿越者本身的自我。
但实际上,这种人格崩溃的现象仍然困扰着穿越者。
在不同的世界里,他们有着不同的姓名,不同的身份,不同的人际关系,那么,如何给自己定位一个确定的中心来确定自己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最终穿越者没有办法确定一个确切的自我,那么通常,疯狂都会成为最后的结局。
不过,现在穿越者们已经总结出很多避免的方法,让这种情况反而少见起来。
但问题来了,系统挑选种子其实是多方面综合考量的结果,性格可能极品,但潜力绝对是非常可怕的,绝无可能出现这种崩溃极快的现象。因此,重海想了想,最终还是不大能相信徐挽河的想法:“这怎么可能?”
“能查到他穿越之前的过去吗?”
重海摇了摇头:“没有录入,自然没可能查到——你是不是怀疑这个设定的身份,和他真实的身份有很大的重叠之处?”
徐挽河点点头。
重海想了想说:“但是系统名目下的穿越者的过去,我们根本无从了解。”他说着,也不由露出苦笑。像是他们这些时空的流浪汉,仅仅只是那些人都是源自于一个叫做“现实”的世界——听起来倒像是徐挽河他们的世界是虚幻一样——无数人试图寻找那个世界,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系统的根基,但找不到。
好像那个叫做“现实”的世界,确实比他们更高一级。
目前,根据和系统下面的穿越者的接触来看,那个“现实”里没有魔法没有武术也没有高精端的科技,刚刚建立起以科技为基础的文明,还没有来得及走向星际,那个世界里没有主角,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总之,古老而先进,神秘而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迷人。
对于徐挽河这类的人,他们习惯把那个世界称呼为彼世,好像非常靠近,但又似乎永远都接触不到。
而从彼世而来的穿越者对于他们自己的世界的说法也不能统一,有的说是耶和华□□纪(据徐挽河所知,有很多耶和华和耶和华创造的世界,但目前没有发现彼世);也有盘古一斧头劈开天地(这个也被认为是虚假传言,不过因此有很多穿越者都喜欢定居在洪荒世界);还有一种说法是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然后发生了大爆炸,世界就诞生了。这个最荒谬,也是最常见的,但让人奇怪的是,所有穿越者都没有办法解释“既然空无一物那么炸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的疑问。
总之,那是一个永远都笼罩在迷雾中的世界,进在咫尺,远如天涯。
提到了这个话题,徐挽河和重海对视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沉默了下来。重海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现在?”
徐挽河果断又感觉到了头疼:“……继续工作吧。”
说到底,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徐挽河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
回到自己的身体后,徐挽河先检查了一下情况,出乎意料,那位“青梅竹马”虽然将他打晕带走了,但同时也将他保护的很好。除了后颈隐隐作痛之外,浑身上下连个磕碰都没有。
徐挽河默默地在心底给对方又画了几个标记:心思细腻,人畜无害,在半疯狂的情况下反而暴露了很多细节。
--对方应该是在和平社会里长大的。
定了定神,徐挽河缓缓睁开了眼睛,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苦花了的橘子皮老脸,十分吓人。即便见多识广如徐挽河,都忍不住往后仰了仰头:“母后,朕无事。”
太后又抽泣了一声。
徐挽河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太后的哀愁似乎并不是假装出来的,是真的很害怕他就这么翘辫子了,这种悲伤是混合着‘熟悉的人可能离开’,‘独自一人在皇宫里没有依靠’,‘他一旦真死了任务就完蛋了’的多重的结果。
可问题是,您老就真的只在这里哭丧,不做点别的事情吗?
徐挽河又觉得头疼,心理年龄展现在行为上,以这位太后穿越者的行为来看,她恐怕穿越过来之前还未成年。系统把这种人扔到这样的道路上,委实……作孽。
……徐挽河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要带孩子。
除了强调自己真的没事之外,徐挽河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显然,这种办法的效果并不好。好在小姑娘哭累了,她这幅身体也年龄大了,很快就睡着了。徐挽河总算是送了一口气,他从小到大都不擅长应对这种性格的小姑娘,无论发生什么好像都是他的错,偏偏徐挽河对于护花使者的这个职业的渴望也不是很大。
让太后躺下来睡了,徐挽河唤来侍卫,细细地询问了情况。
虽然在重海那里已经了解了大概,但终归细节情况并不是很清楚。徐挽河想了想,最终以皇帝受惊这个说法暂且推迟了这几天的选秀。然后,他抬起腿,往钟粹宫走去。
其中还有影卫一名,魔教教主一位。
徐挽河先是去见了曾经贴身保护他的影卫,那位有着狂霸酷炫性格的年轻男人早就已经醒了,显然无所事事了一天了。他看见徐挽河,先是露出了一个习惯性的邪恶微笑——看着就讨打的那种,眼睛里自信满满,显然认为即便现在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中。
甚至,徐挽河刚刚走进屋子,对方就认为自己掌控一切地开口了:“我以为陛下会砍了我,没想到,陛下还是念着旧情的。”
徐挽河慢吞吞地坐在了对面,显然,他不觉得自己和影卫有什么旧情好说,即便是有,那也只是设定而已。但表面上,徐挽河还是略有困惑地问:“朕自认为并无任何地方对不起你,即便有,你若需要补偿,朕也皆可许了。朕只是不懂,你为何要害朕。”
影卫穿越者很轻地笑了一声。
“陛下享有天下,臣子自然不敢有所妄求。”他说着这样恭敬地话,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诉说着另外一个意思,“臣,只求一死。”
徐挽河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如果不是有绝对不能杀了对方的理由,他现在肯定就借力下坡地直接喊侍卫把他拖出去斩了,让你装!让你作!不过,现在他也只能按照对方抛过来的状态,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又轻微的收到伤害的状态。徐挽河把手放在膝盖上,死死握紧,借着指甲扣肉的疼痛,他总算没有露出想要砍死对方的表情:“你……你又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