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降妖的和尚。东璜斜睨着她,“早有所闻,许大夫对妖呀怪的呀,格外有好感。”
“许是妖呀怪呀的,比一般人有趣的缘故。”
呵,自家妻子是妖,店里帮工的也是妖,可不就是比一般人有趣么。“许大夫这么喜欢妖,改日叫七郎多介绍几个给你,任君挑选。倒是不知许大夫更中意男妖女妖。”
“……好看的都行。”许西元硬着头皮接话。
东璜又是一愣,随即爆出声声冷笑,像是咬碎了一嘴巴的冰渣子。
许西元抖了一抖,告辞出来,走到门口,便听到一声七零八碎的声音,似是什么东西被砸了个狠。
管家眉心一跳,神色如故,目送两人离开才关了大门。
回家把东璜的奇怪态度告诉白素贞,白素贞也觉得事有蹊跷,寻了小青来问,可有听说过叫作东璜的大妖。
小青想了又想,双手一拍,道:“曾听闻,狐族有位道行高深、执掌大权的天狐,就叫做东璜。”
天狐?听名字好像是个了不得的存在。“天狐厉害还是九尾狐厉害?”许西元问道。
小青道:“真正的大妖之间,若非性命相搏,谁能分出胜负。”
白素贞蹙眉道:“为何天狐会现身苏州?吴七郎与吴九娘与你结交,是机缘巧合,还是别有所图。”
若真是有所图,所图为何呢?白素贞自问自己没有什么可遭人惦记的,而许西元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无需多虑。”许西元抬手抚平白素贞眉心的川字。“众人自有因果,我们不必多猜。”
白素贞未料她在小青面前会做出亲昵的举动,俏脸一红,白她一眼。
小青没好气瞪了许西元一眼,恨不得自己眼瞎,不,恨不得许西元断指。“许是天狐也想修九尾,找合适的人经历情劫,而许西元正是她所选中的人。”她装作什么都不晓得,提出一个假设。
呵呵。“不是吧,我哪里适合?”
“也是。”小青故意瞟她一眼,“我也想知道你哪里适合。”分明意有所指,说着她眼珠子一转,又道:“怎么说许仙的躯壳风度翩翩,加上西元的魂魄就是独特的存在。”
“等等,你是说,她能瞧出我的状态?是所有的妖精都能看出来,还是只有道行高深的能看出来?”吴七郎、吴九娘和法海是否都已看穿她的魂不对板?“我刚来的时候,你们发现我的身份,是自己看出来的,还是算出来的?”
她问的这般认真,白素贞回想一下,道:“你刚占据许仙躯壳时,我与小青都瞧不出你的身份。是我觉得你有些异常,算了阴阳方知是你。之后,我看你时,你便是你,不再是许仙。”
小青也说,她眼下看许西元,都能看到她的灵魂,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不是许仙。“许西元,照理说你的魂魄在躯壳里那么久,本该更加契合才是,若是像你乍来之时,即便是东璜,也未必能看出你的离魂之状。可我现在看你,躯壳和魂魄并未如预期一般契合。”
许西元看了一眼发怔的白素贞,“青娘子可知是何原因?”
小青也看向白素贞,道:“我能想到的就只是你的魂魄……”
“小青。”白素贞出言打断她的话,“时候不早了,我身子有些倦,且去休息吧。”
她一发话,小青自然听从,许西元又看她一眼,白素贞没有回应她的眼神,许西元若有所悟。
等许西元洗漱后上楼,白素贞已然面朝内里侧躺着,从外头看,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
许西元吹灭烛火,在她的身旁躺下,贴着她的背脊,一手搭在她的腰间,在耳边吹一口气道:“每一次魂魄进驻体内都需要一次契合的过程,魂魄和这躯壳没有那么契合的缘故是,我的魂魄时不时会被逼出体内,就像昨夜一样,娘子,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白素贞没有吭声。
“上一回醉酒,第二天醒来时我觉得头重脚轻,和今早一样,和前几天好几次醒过来也一样,娘子,你说这是为何?早前吴九娘笑我纵欲过度,可我们明明没有怎样,你说会不会是魂魄离体的缘故?”
静夜里白素贞幽幽叹气,她就知道西元是如此聪明。
许久,久到许西元真以为白素贞睡着的时候,只听身前的人道:“你讲的都对,那又如何。”
许西元轻轻地笑,“不如何。我只是好奇,你对我的魂魄都做了些什么。”她细细碎碎吻她的头发,吻她的脖子。“是这样吗?”
白素贞咬着下唇不答。
搭在腰间的手慢慢下滑,“还是这样?”
按住这只不安分的手,白素贞转过身,她想叫她休要乱动,却不防她呢喃道:“哦,我晓得了,一定是这样。”吻上她的嘴唇,轻舔着。
她就晓得,她总会猜对。
作者有话要说: 西元: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素贞。
白:世相万千,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
☆、第三十六回 疑云暗生
吴昀与吴九娘回到宅中, 就感受到了东璜的威压。整个竹林里, 每一片竹叶都在瑟瑟发抖。
管家不敢作声, 仅在门口比了一个口型:要糟。
吴昀与吴九娘对望一眼, 均看出对方的疑惑与慌张,吴九娘稍好一些, 压低了声音问管家:“晚间谁来过?”
两人出门时东璜特地关照吴九娘,过几日寻个由头探探许西元的内息, 是否有吸纳天地灵气的苗头, 若是没有, 再灌一晚大补汤。吴九娘还为大补汤鸣不平,修行者渴求的难觅补药, 到许西元手里, 倒成了要害她的□□,需得哄着她才会喝。
管家依旧不敢发声,比了个口型:许大夫。
吴九娘若有所思, 似是想到什么。
吴昀不解,这许西元是缺胳膊少腿还是脑袋被打破了, 东璜会发如此之大的火。只盼这怒火不会朝着他们发作, 东璜身为狐族之首, 无论是他和九娘都担不起她的雷霆一击。
先前他与吴九娘被选中跟随东璜来到苏州,东璜明言,选他们纯粹是看中了他们的卖相。原以为是要他们以色事人,九娘还不高兴,谁知到了苏州之后, 任务变得有些奇怪。东璜要他们与许西元结交,不时带她认识些修行的妖,如果能引她走上修行之路更好。
得知许西元与她那蛇精妻子感情笃深时,东璜还让他们见机勾搭许西元,以破坏这对夫妇的关系。吴昀一度以为,东璜和许西元曾有过感情纠葛,兴许是情劫的一环也未尝不可。可若是感情纠葛,拆人姻缘之事何以需要他们出手。论容貌姿色、心计手段,他们如何能与东璜相较。
他与九娘都不是那种下等的狐妖,以色相勾人。许西元口口声声爱美人,也确实是爱美人,但是她之所爱美人就如同吴昀本人一样,欣赏大过占有。要勾搭许西元,不能按照寻常路子来,是以吴昀和吴九娘都保持着一个知己友人的态度。许西元并无怀疑,她性子爽直豁达,言行无状,比起人来更像是妖。
吴昀发现提到许西元像妖,东璜便会露出一种怀念、骄傲的神色,就好像曾经何时她在某处仰望过许西元。
可许西元,一个凡夫俗子,半吊子大夫,即便为人再有趣,又何尝有机会能让天狐仰望。
需知,九尾狐是狐族中非妖非仙的存在,而天狐则是最接近仙的存在,身为天狐的东璜是近万年来唯一成就的狐仙。若非东璜对天庭不满,早已位列仙班,上去九天之上做那逍遥的神仙。
而这原本该像是谪仙的女人,此刻却像千丈深渊里走来的罗刹。吴昀与吴九娘在她的小楼前驻步,寒意席卷全身,要是东璜愿意,只消勾一勾小指头,他们会立刻消失在天地之间。
管家与侍女已然躲开。吴昀和吴九娘互望一眼,齐齐躬身行礼,腰板与脑袋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两颗心忐忑地跳动,兴许有生之年,再不会遇到离死亡更近的时刻了。
“轰”的一声。两人五步外的太湖石假山爆开,山石粉末溅了一身。他们的头低得更低,嘴上却没有分毫求罪讨饶。
“方才许仙来找七郎,想问白日里苏州城中降妖的和尚,倒叫我发现一桩趣事。”东璜缓缓走出小楼,眸色森森,嘴上道说趣事,脸上却一点没有半分有趣的意思。“保安堂中的许大夫,躯壳中藏着一个女子的灵魂。魂魄与躯壳的契合并不十分融洽,而你们二人,竟丝毫不曾发现?”
吴昀的惊讶真真实实,他想要辩说,这几日他并未见过许西元,可要说许西元的灵魂是近日所换,为何他全然不曾发现异状,尤其是今日许西元还来家中寻他。
吴九娘垂着头,没有丝毫诧异。早在东璜命她给许西元送大补汤那日,她就瞧出许西元的不妥,前些时日,陆陆续续好几日方叫她瞧的真切。许西元的灵魂似被人从躯壳里分离过,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个人的躯壳和魂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这才明白过来,许西元让人叫她西元是何意思。
七夕夜是吴九娘头一回正式与许西元照面,那一次,许西元的魂魄与躯壳结合稳固,丝毫叫人瞧不出半分不妥。前后两次接触,吴九娘没有判若两人的感觉,也即是说,许西元的魂魄占据许仙的躯壳,是早已成型之事。以白素贞的道行不难发现她的夫君身魂分离,但是白素贞并未因此与许西元交恶,反而给了她一个香囊。许西元看不出香囊里是什么,吴九娘却知道香囊里置有一束青丝,若香囊的主人遇到危险,白素贞自会第一时间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