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又不是小娘子,怎的还男女授受不亲不成?”
许西元面孔一板,“大师好生轻佻,孰不知有些人自称佛门中人,专挑童男少年下手。”
“施主难道还是童男。”法海故作诧异,好生打量许西元一番。
许西元没羞没节操,“大师难道不想做童男还是早已不是童男了?”
法海道:“小僧自幼出家,一心向佛。”
秃驴,我和你不熟,你不用跟我解释。身为一个女儿心男儿生的穿越人士和一个道貌岸然的油滑和尚斗嘴,说的还是这种话题,也就只因对方是面如冠玉的和尚了,哎,无趣。过了乍见法海的惊艳,淡了对法海收妖的担忧,许西元一下子没了劲头,意兴索然地说道:“大师有何见教?若无示下,在下要回去了。”
适才灭妖之时,围观者有惊叹、有仰慕、有畏惧,却没有一个似许西元一般充满厌恶的,刚刚这人还露出他从没见过的不耐烦。法海踏出一步,没有马上让她离开,反而问道:“施主似乎对方才那恶鬼有所不忍。”
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许西元直接道:“她有名字,叫作娇娘,名字是一个代号,也是祝福,无论是爹妈给的,还是自己取的。我对娇娘所述之遭遇确实不忍,不过大师这等对人慈悲为怀的,怕是不会懂得。”
她的坦白与淡淡的嘲讽,令法海小有吃惊,他敛了笑容,正经道:“恶鬼杀人,天理难容,小僧蒙如来垂青,受赠金钵一只,就是为了灭尽天下妖魔。妖魔鬼怪,力量胜人百倍,贫僧不管,何人去管。至于凡人杀孽,无论是否依照律例,自有因果来还,小僧不便插手。这样说,施主可明白了?”
一番话入情入理,想到刚借尸还魂那会儿被小青折磨的求死不能,许西元心有余悸,面色缓和,对法海说道:“依大师所说,大师所杀之妖魔鬼怪,只因他们害人性命,违背天理?”
“正是。”法海微笑,意义难明。“我观施主之相貌颇有佛缘,施主心怀宽大,尤其是对异类存着悲悯之心,不若随我出家修行,我授你无上佛法,与我一同斩妖除魔,有朝一日或可白日飞升。”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许西元怔了怔,干笑几声道:“多谢厚爱,然则在下沉迷美色不可自拔。斩妖除魔我力有未逮,出家修行之事,还是算了吧。”
“也罢。”法海并不强求,“红颜枯骨,许施主好生在世间打滚,若一颗初心未受尘染,他日也有飞升的希望,出家修行,在家亦是修行。”
面对讲道理的法海,许西元无言以对。
法海合十道一声请了,缓步离开,不过几步便不见人影。
他长得好看,不但有金钵,还会法术,最后他还叫她许施主......
走到保安堂门口,已能看见白素贞关切的脸,许西元忽然背脊发凉。
法海知道她,从王氏那里还是从别的地方?他叫的那声许施主是针对许仙还是自己?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老大哥在看着你。
她不是许仙,在斩妖除魔的这场游戏里她会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她不愿推波助澜,不愿做法海的帮凶。
她一定会让白素贞免于被镇雷峰塔之苦。
她不是许仙。
一双温润的手握住她,不过一握,却使她烦乱的心绪平静,白素贞目光沉静、关切。待许西元在众目睽睽下抱上她的时候,素来镇定的白娘子花容失色。
在此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妓馆里的妓人也不会与客人勾勾搭搭,遑论良家。哪怕她千肯万肯,都不能与旁人在街市上有如此亲昵的举动,就算那个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许西元一抱,白素贞下意识一推,她被推至三步外,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许西元不解又气愤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始作俑者,白素贞又气又恼,还不好意思去拉她起来,竟一跺脚转身回了保安堂。
妙得紧,估计晚饭时分,附近的街坊会用“人不可貌相,保安堂许大夫光天化日欲与许夫人亲热,被许夫人怒打”的八卦当下饭菜。
而如此小儿女情态的白素贞,许西元本应看得欢喜,白素贞也以为许西元会跟在后头赔不是。谁知坐在地上的许西元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现代做派在此年代十分的不合时宜,反而觉得自己不是许仙故而遭受了不平等待遇。因此,她不曾追上去赔礼说好话,反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留在保安堂内,全然不顾刚目睹了她被拒绝的伙计们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许西元不得不承认,法海的出现使得她某些潜意识层面的东西浮现到了意识。
但是她不承认,这是因为她对白素贞有了眷恋,不是从前被人演绎的白素贞,而是相处了一段时日,生动鲜活的白素贞。
☆、第二十五回 饮酒妓馆
一个时辰之后,小青唤白素贞下楼吃晚饭,饭厅里陶掌柜、张甲、小二黑都在,独独缺了许西元。
刚才情急之下把人推倒在地,白素贞回去想想有些不妥。许西元不知此间规矩又心地良善,想必之前因为恶鬼被消灭之事有所感伤,说不定联想到从前所见她的境遇,为之触动,故而情急之下,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来。她之羞恼也是因为地方不对,若是私下里,她自然不会反应过激,安慰尚来不及,哪里会将人这样推开。
白素贞以为许西元赌气不吃晚饭,便对小二黑道:“去请许官人。”
小二黑挠挠脑袋,回道:“一柱香前,吴家七郎邀许官人一同喝酒。许官人说不在家中用饭,会晚些回来。”
小青见白素贞面色不愉,给白素贞夹了一筷子菜,骂了许西元几句:“这许官人,怎的不晓得打发人来说一声呢,让人白白记挂着她。小二黑,他去何处喝酒?”
小二黑刚扒了一口饭,听小青这么问,忙放下碗仔细回忆,“吴家七郎好像说是……说是……”
“桃夭馆。”小二黑久久答不上来,张甲顺口答了一句。
小青哦了一声,没有追问。
张甲答完,借着低头吃饭,偷偷打量白素贞和小青,她俩听到桃夭馆的名号没有任何反应,必然是不晓得桃夭馆是什么地方。他自保安堂开张以来就做了伙计,对白素贞和许仙的了解不浅不深。放在以前,许仙没有禀告过妻房,是绝对不会应人之邀一同喝酒的。今儿必定是因为被白娘子打了,心里不痛快,明知那桃夭馆是个妓馆,仍旧兴冲冲地随那吴家七郎同往。
“张甲。”白素贞有心事,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一抬眼,这张甲一脸想说又不欲说得表情就落入她眼里,“有事直说便是。”
“是是。”张甲心里一突,同男主人道了声抱歉,如实告诉白素贞。这桃夭馆,是苏州城小有名气的妓馆,妓人琴娘善琴善诗好美男子,似他们东家这般的,应该是能入琴娘之眼。末了他还关切地叮嘱白素贞早些休息。言下之意是,许官人进了那桃夭馆,估计多半要明早才会归家了。
小二黑不喜张甲这般暗示,“休要胡说,许官人知书达理,与白娘子恩爱有加,怎会做那种事情。”
张甲口上说是,心里却要笑几声,东家娘子固然貌美贤良,全苏州城也找不出第二号人物来,但是如今怀了身子。东家怎么说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和东家娘子截然不同柔媚入骨千依百顺的琴娘,又怎会放过。
可惜张甲终究是不够了解他的新东家许西元。一来,她不晓得桃夭馆是妓馆,要是晓得跑得更快,哪个现代人不想见识下古代青楼?二来,许西元不是男人,更不喜欢千依百顺的女人。
乍见一旁作陪布菜劝倒酒的琴娘,许西元是惊喜的,她没想到一个陪酒女娘会如此美丽。但被明示暗示可留下过夜,弄清楚桃夭馆是什么地方之后,又有些说不清的失望。她原以为,青楼会是像电影电视里那般,一排艳女挥着手帕争奇斗艳在那里招呼,官人,你来呀。谁晓得竟不是这样的。
一个桃夭馆,不过一个鸨母四个丫鬟几个厨房里的帮工,两个妓人,如她身侧的琴娘,如吴七郎身侧的桃娘。吴七郎让琴娘陪在她身边,想来她的身价更高一些。
从打招呼说笑的语气不难看出,吴七郎甚是熟谙此间,不过吴七郎与两女调笑归调笑,言谈举止并无丝毫猥琐之处,半点动手动脚全无。他飒然如君子,许西元更是谈笑自若,丝毫没有首度踏入风月之地的青涩。
她这般洒脱,吴七郎极为欢喜,一下子将她引为知音。这个年代刚经历渡江南迁,力图北伐,平时所见之人,不是太过迂腐,苦大仇深,便是太过放纵,生怕明天就要死了似的用尽今朝,全然不懂什么叫色而不淫。琴娘相中她愿意自荐枕席,她却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说假装不解其意。琴娘与桃娘起初还以为她是要故作正经一番,直到琴娘不经意间笑倒入她怀中,她不动声色得扶住琴娘后挪开少许,她们才发现这苏州名医许大夫是真的正经。
“西元。此酒性烈,可还对你胃口?”许西元饮酒痛快,吴七郎惊喜,又恐她喝醉,故出言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