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静夜里,白素贞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说春风又不似春风那般无法捕捉,说煦日又比那煦日灼人心扉,说沙漠里的绿洲又饮之愈渴。闻其声,人安宁,人满足,闻其声,人悸动,人渴望,想静静躺着听她的声音,又想挨近她拥抱她。不知得到她全心全意的拥抱会是何等滋味。
许西元心中又是一叹。许是因喜欢那个传说而对白素贞寄予了太多美好的期待,加上遇到不可解释难以接受的困境将白素贞当作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怀的是不合理的期待,发的是莫名其妙的火。白素贞对她没有救援、关怀的义务,哪怕把她当作许仙收留已是义举。
她望着蚊帐内隐约可见的身形,低声道:“吵到你了?”
“不曾。”白素贞道,“睡不着的话,不若同我说说你?”
移到榻前,跪在地铺上,阻止白素贞起身,许西元轻声道:“我是2017年3月1日在镇江金山寺游玩时到这里的,一切毫无预兆,不知我父母发现我失踪后会担心成什么样。”
“我老家在上海,距离苏州一百多公里,也就是二百多里的地方,现在可能叫华亭县。”
温柔滑腻的手拂过许西元的睫毛,最后落在她的脸颊,“两地相隔不远,随时可以去看看。”
“沧海桑田,那并不是我的家。”
“可怜的西元,不妨将此处当作你家。”
“此处?你这还是保安堂?”
白素贞微怔,想到小青所言,没有即时作答。
许西元也是一怔,此话太过突兀,极易惹人误会,忙轻咳一声道,“晚了,别的以后再说。你是孕妇,需要睡眠。”
白素贞应了一声,仍柔声安慰道:“西元,我只知万事皆有因果,你此来必有缘由,只需静待即可。”
“多谢你了。”许西元感激,握住她的手。玉腕幽香,她鬼迷心窍地嗅了嗅。
白素贞触电般地收回手,嗔怪似的唤她名字:“西元……”
许西元惊觉,这样的举动太过孟浪。“那个,那个,我只是想闻闻那是什么香……不,我一定是在梦游。晚安晚安。”
说罢,她往地铺上一躺,薄被子盖过脑袋,遮住撒着腾腾热气的脸。
太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苏州在南宋时叫平江府,算是临安的陪都,本文不考据
前几日去武汉复试啦,昨儿才回,感谢诸位的耐心等待。
☆、第十五回 和解
不上不下的酒精后遗症和唐突尴尬症齐齐发作,结果就是一清早白素贞起榻,小青伺候完梳洗,许西元仍抱着薄被不放手。她想罢工,想睡觉,最好能睡个天昏地暗不罢休。白素贞和小青好笑地看她在地铺上滚来滚去,最后是小青轻踢她一脚,“许西元,你莫要忘记,今儿要去找陈村雨算账。”
对哦,她要去找陈村雨算账,那厮真是目无王法,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买凶伤她,还要断她一臂,虽说这手臂的所有权如今大概和白素贞五五分账,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要去断他的幻肢。
报仇心切,许西元亦没有忽略小青转好的态度,不知白素贞同她做了什么思想工作,这暴脾气的女妖精言里言外都把她当作了自己人。对,就是自己人。小青先前的态度都基于一点:许西元是外来入侵者,破坏她们的生活,让白素贞伤心,她们好心收留她,对她有恩。
昨天没有打雷没有异象,也没听说从天而降一个混元金斗砸那位青姑娘头上呀。
真是古怪。
古怪归古怪,白素贞让小青跟去陈村雨家,许西元没有推辞,论战斗力,十个小二黑也及不上一个小青。
囫囵吞了早饭,两人急急忙忙出门。小青道:“那老匹夫心思歹毒,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他。”
许西元以为她要杀人,忙拦在小青身前,阻止道:“不可不可,青娘子你不可冲动,再怎么样杀人都有伤天和,你不可杀人。”
小青听到那句不可,起先恼怒,但许西元言语中颇有维护之意,只是这维护的有些奇怪,不说杀人会惹官司,反说杀人有伤天和,斜她一眼,道:“谁说我要杀人了。”语气软了三分。
许西元笑道:“不杀人最好,你只要按住他的手脚,我来打他,打得他满地找牙。”她往虚空里一个左勾拳,一个右直拳,还虚踢了一脚下身。
小青扑哧一声笑了,难得许西元放下一直以来的芥蒂,同她正正常常的说话。昨日同白素贞说了许西元的那一点心后,许西元还魂后的一点一滴尽数回忆,越发肯定自己已窥得这人的心思。
不满于许西元的动心,又无法否认像白素贞这般天仙似的人儿,谁人会不对她动心,倘若许西元对白素贞半分好感全无,怕是她会更气她的眼瞎。但姐姐一日未忘情于许仙,旁人便一日没有那个机会。姐姐对许西元一日比一日好,但在小青看来,这一切都是基于许仙的肉身,哪怕姐姐总说西元不提许仙。而姐姐若有朝一日能对许仙忘情,又如何会留恋尘世,以白素贞的修行,没有许仙这个报恩的障碍,位列仙班指日可待。
有幸加入修行大军的妖所求为何,不过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别说是妖,就算是人,有了成仙法门后,谁不是趋之若鹜。
三想两想的,难免对许西元同命相怜,用许西元识得她以来至为温和的语气道:“你也算得上一个有趣的人,难怪姐姐最近笑容多了一些……只可惜姐姐一门心思记着许仙那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就……”
就什么?许西元一头雾水。
陈村雨家就在眼前,她按下疑惑,待要上前,只见郑太生提着药箱被人送出门来。许西元拉着小青往墙脚躲,等郑太生走到跟前,才叫一声,“郑大夫。”
郑太生被她吓一跳,停了脚步,方施一礼,“许大夫。”
“郑大夫那么早不会是去陈大夫家出诊吧?陈大夫怎么了?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不成?”
郑太生面露被说中的尴尬,“许大夫说笑了。”
许西元与小青对视一眼,陈村雨还真的遭了不测?“郑大夫,昨夜小侄被两个贼人暗算,一顿狠打不算,贼人试图折断小侄的手臂。那两个贼人说,是受了陈大夫的指使。”
郑太生又是一惊,“折断手臂?这……必是歹人诬陷。”
“诬陷?”许西元冷笑道,“下毒杀人都做的出来,何况买凶。既如此,待我去陈府与陈大夫对峙一番,哦,是了,我当先去报官。”
“稍等,稍等。”郑太生道,“许大夫请稍等片刻,且听我一言,这陈大夫不会买凶的人,他昨夜在府中被人毒打,差一点手臂都被人折断。我想,应该是有人蓄意针对我们苏州大夫,意图不轨。”
“什么,陈大夫昨夜被人毒打?”
郑太生无奈点头。
“是什么时候的事?”
“亥时,说来也奇,陈大夫好端端的在家中就寝,怎的就会被人打,他报官后官差直说他胡扯。”郑太生捻须道,“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走得夜路多了,哪有不见鬼的道理。”既然陈村雨受伤,这时候她倒不好上门打人。只是陈村雨受伤的时间和她被袭的时间巧合的有点离谱。“既然陈大夫受伤了,我去他府上探视探视。”
说探视,没有准备任何礼物,许西元不管那么多,照样带着小青大摇大摆地要求见人。陈村雨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她讥讽了一顿,又瞧了瞧伤势,和昨夜那两人下手的部位基本一致。
查探清楚伤势,许西元方和小青一起告辞。
小青道:“这老贼不会是自己叫人打的吧?”
许西元摇头道:“这老贼做不出这种事情。他看我时有惊有惧,明明恨不得将我丢出门外,却偏偏好言好语同我们说话,心中实在有鬼。买凶打我,定然是他。至于为什么出钱揍人的反被揍了……”那必然和昨夜那个黑纱美目女子有关,难道是什么搬运大法?把自己挨的打全都挪到那老贼身上?
“那是为何?”
许西元摸摸下巴,正经道:“可能是长得不讨喜,有点讨打?”
回到保安堂,白素贞正替许西元坐堂,与病人说话亦时泛着柔和的光。前番王道士下毒事件后,大伙儿称她作济世活人的活菩萨真是半点没错,要论医术,举苏州城//的//名//医也比不过这位慈心仁术的白娘子。
踏入店中见到白素贞,许西元未觉自己都整个柔和了起来,抿着的嘴,皱着的眉,也因堂中所坐的妇人舒缓。
这个变化,落入有心观察她的小青眼中更佐证了她的猜想,待小青随着许西元的眼神看到白素贞投来关切的一瞥时,禁不住心里泛酸。
“你自己同姐姐说吧,我去做饭。”小青黯然道。
方才还好好的与自己打趣,怎么一下子落寞起来,许西元不解。
白素贞招唤她看诊,直到午间吃饭,才有空问许西元早上回来的如此之快。
许西元将陈村雨的情况说明,迟疑地说道:“我看那陈村雨的伤势,有些像替我被人打了,这世上可有什么法术是可以代替人被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