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单迹抱着澍沨,目光穿越了正门,也落到了蒙蒙雨幕之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马上就要雨过天晴了。”
“那将是最终决战。”
☆、终局
过了几日,场上人数渐少。随着打斗时间的增长,隋安帝一方的弱势渐渐显现了出来,局势慢慢向单迹这边倾倒。
“就是今晚了。”单迹喝完赫芸泡的茶,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赫芸那张冷淡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惊奇:“什么?这么快?”
“不快了,再晚一点张维璧就要逃走了。”单迹摸了摸澍沨的头,“我回去准备一下。你,帮我告诉众人一声吧。”
赫芸听得他语气不对,但澍沨拉住了她的手,对她摇摇头,让她不要乱说话。
银长冰跟着他走到正殿外。正殿的底座很高,从正殿的门口,可以俯瞰整个云影宫。单迹把手放在精雕细琢的扶栏上,内心忽然无比惆怅。
从这里,可以影影约约地看到“潜龙居”几个大字。那里凝聚了他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尽管这八年多来,他去潜龙居的次数并不多,平均下来顶多一月一两次,但在那里待的每分每秒,吃的每餐饭都很幸福。小时候没有人陪着自己,他原以为他要抱着这个遗憾一辈子,但,这里弥补了这个缺憾。在这里,没有斗争,没有阴谋,即使战争到来时也是如此纯净美好。
再放眼看去,还能看到书阁那张扬的房顶。八年的日晒雨淋,不曾黯淡了它分毫,它依旧屹立在那里,岿然不动,威严庄重。这里铭刻了他和银长冰最美好的时光。回想起来,正是那些在书阁里心无旁骛相伴研读的时光,那些有意无意相逢在书阁的午后,滋长了现在这般缱绻温柔的心意吧。
还有啊,那掩映在山林之中的乌晓山居。就是在那里,他见证了一个刚强的女子痛哭流涕,见证了一个跨越数百年的心结的打开。也是在那里,他认识到了,情之深,入骨髓。
还有他第一次大展神威的议事堂,他住过三个多月后来给了银长冰的房子,时时刻刻飘香的厨房……
能来到这里,何其有幸焉。
“你很不对劲。”银长冰眉头紧皱。他从未如此不安过,有不好的预感的一直都是单迹。
单迹把锦袍脱了,找出一套方便行动的衣服。“你想多了。乖,别紧张,不就是杀个废物吗,不用过于担心。”
银长冰不语。单迹换好衣服,转过身来拍拍他的脑袋:“你是关心则乱啦。看我还带着你给我的木牌呢,没事的。”
他拿出紫色木棍,晃了晃:“紫玉,出来。”
“主人,”紫玉在木棍中休整了好些天,正是精神抖擞,“还用上次那招吗?”
紫玉和银长冰不同,不能直接吸取单迹身上的力量。所以现身一段时间后,总要回木棍里去休息一番。
“不,”单迹看了银长冰一眼,“他受不了这么强的力量,用多了会疯的。”
银长冰承认,一下子获得那么强的力量带来的快感,他实在控制不了。
“那怎么办?”
单迹把木棍放到袖子里:“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单独行动吧。不过小心别被我伤着。”
紫玉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会儿,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银长冰道:“那你把我收回去吧。不然白白耗费体力。”
银长冰从来都抢着要和他一起打杀,这次却主动提出战圈,单迹愣了会儿,才回答:“你,你要随时帮我用清瞳观察敌情,留在外面吧。不耗多少力量的。”
单迹的真实想法是,让银长冰留在外界,以防时机到了他来不及杀死自己。可这样,就又浪费了银长冰委曲求全的一片心意。
我负了你这么多,不知何时能偿还。心里一阵疼痛,单迹忙咬住下唇,摒除杂念。
“走吧。”
关门之前,单迹把屋里的场景又全都看了一遍,想把它的每一个角落都记在脑海里。
此次一别,永不相会。
按理来说,单迹再用传送术,是不用再搂住银长冰了的,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一是习惯动作,二是他对银长冰那温软的腰肢情有独钟。以后就没机会了,现在得抱够本才行。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问:“我说,你这腰怎么这么软呢,比女子的都要软啊。”
这才像原来的他。银长冰挑眉:“你先给我说说,你抱过几个女子的腰?”
“呃,”单迹哑然,想了想,“就莲苑的,还有紫玉的。”
哎哟喂,您这可是想我死啊。银长冰的目光冷冷地射过来,紫玉一惊,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银长冰又转向单迹,一本正经道:“我这腰叫软?你不看每次到最后你那……”
“呸呸呸,”单迹脸一红,赶忙打住他,“大战之前,调|戏教主,成何体统?”
银长冰轻轻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这么一笑,单迹倒感觉更窝心。
寂静的夜晚。
寂静的皇城。
“没人?怎么可能?”单迹皱眉。
银长冰细细观察着四周:“不,不是没人。禁卫军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不知道是故意换的衣服,还是全是古昧的手下。”
“嘛,都一样了。”单迹的眼睛慢慢凝成赤金色,念诵起那段烂熟于心的咒歌。
紫玉急道:“一上来就用地火?为什么?”
“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地面上陡然出现几条裂缝。金红色的烈焰自地底喷射而出。
这是单迹最强的一招了。他也不想赶尽杀绝,这些人虽然助纣为虐,但也有一部分是被逼的无辜者。
这次行动,对他来说,从来不是暗杀。他就要退场了,若不来个华丽的谢幕,怎么对得起这双赤金瞳,怎么对得起积累了八年的术法知识?
“哈哈,该说不出所料吗。”白衣男孩落到女帝身边,“他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女帝正饶有兴趣地坐在一棵大树上看着这一幕,身边靠着银长冰的空躯壳。看到男孩突然出现,顿时被噎了一下:“怎么又找上我了?我怀疑,你根本就是想要一个听众,来显示你自己的料事如神和无与伦比的控制力。”
“嘛,算是吧。”男孩踩着空气,来到银长冰的身体旁边,伸手摸了摸那白皙秀气的脸庞,“真是怀念啊。”
女帝一抖:“恶心。”
“对了,你应该知道他想怎么把灵魂放回这身体里了吗?”
女帝点点头。
“那怎么让银长冰杀他他也想好了吗?”
女帝又点点头。
男孩的笑容更深:“真期待啊。”
“你不知道?”女帝诧异,“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能?”男孩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我也是这个世界里普普通通的一份子啊。打开‘此间’就已经把我弄成这样了,你还当我是神明吗?”
女帝无奈地撇撇嘴:“那,你打算把真相告诉他吗?”
男孩摇摇头:“有人会告诉他的。”
女帝盯了他一阵,移开目光。女帝一族的族长世世代代传承读心之术,但这个人……她总也不能完全读透。
地火是非常耗费力量的术法。
而单迹不知怎么想的,所及之处必燃起地火,就好像向所有人宣告他来了一样。
这么滥用的结果就是,单迹耳边的一绺头发已变为了全白。
紫玉和银长冰根本什么也不用做。
……除了心焦。
银长冰呓语般道:“你到底怎么了?”
紫玉歪着脑袋审视那个仿佛已经陷入疯狂的背影。地火的咒歌嵌入了灵魂之中,他手一挥,手指所及之处,地裂火出。
“真是优雅的战姿啊,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云影教主言越颐。”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银长冰下意识地就想冲到单迹身边,单迹却忽然回身,指尖指向银长冰的眉心:“站在那里别动。”
额心的龙纹浮现出蓝色的光芒,银长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单迹用无比悲怆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做出了“我爱你”的口型,尔后也没等银长冰回应,就攥着木棍向前跑去。紫玉被拖着往前。
银长冰只觉得时间停滞了。自己如同已经彻彻底底地死去,眼睛昏花,唯有一片刺眼的金红。他早该明白,早该明白,那人来了这里就没想要回去。
可是,他为什么非要死在这里、死在古昧手下呢?
古昧仍然处在皇城深处,方才那声音,是一份战帖,也是一种召唤。
我就在这里,你来找我吧。
“主人,你这是干嘛呢?”紫玉完全慌乱了,一边往前,一边回头。尽管他们已经离开出了很远。
单迹高速移动着,喘着气道:“紫玉,待会儿我牵住古昧,你去帮我杀了隋安帝。他周围全是古昧手下的精兵,但根据长冰的情报,那些人都不会术法,你看着办吧。”
“不,这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先别问,听我命令。”
这么一说,紫玉的额心开始发烫。宿主的命令,眷属不得违抗。紫玉不甘心地嘟起嘴:“那,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