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些人本来就怕我当上皇帝以后更加残暴,我给他们保证说给别人当,他们不就更放心了吗?”
涵方子听着他的分析,总算冷静了点:“那为什么是长冰?越颐,你和他的事我没管,是因为我相信你头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让我失望。云影教主,绝不能让情感左右判断。”
单迹拉长了脸:“那,老师,你觉得教里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涵方子想了想,的确没有人了。银长冰性格沉稳,博闻强识,还对单迹情感深厚,关系匪浅。目前看来,是既能治理国家又不会背叛云影的不二人选。他和沈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单迹先下一城,得意地笑笑,却始终没敢回头看银长冰。
这是一个陷阱,为银长冰而设的陷阱。他还没有足够的自信能骗过银长冰。
沈瑜又道:“那么,您又为什么非要独自去皇城杀隋安帝?”
“我之前也说了,张维璧一看情势不好定会逃跑,我要先下手为强。”
“那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手?”
单迹目光一凝,狠狠地吐出两个字:“碍事。”
那模样,就犹如突然变了个人,充满了邪气。涵方子不由得心里一寒。
但单迹很快恢复了原状,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唉,老师,军师大人,你们可不可以稍微信任我一点?我答应过的事情,有哪一次没做到了?”
涵方子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你每次都办到了,老师才担心啊。无论是遍体鳞伤,还是命悬一线,你都这么死撑了下来,我看得很心疼。”
涵方子像初遇的那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有时候,你不需要如此辛苦的。”
单迹听了这话,差点没哭出来。嚣张的气焰瞬间弱了下来,他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但是你是教主,你做出的决定,我们不会违抗。”涵方子摸完,又拍了两下,“你只要向前走,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其他的,我们来解决。”
师生间的气氛很好,但沈瑜还是不得不打断:“教主,长冰的灵魂,你打算怎么放回身体里?”
紫玉说过,后天形成的眷属体质,灵魂一旦脱离肉体,就不能再回去。
单迹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沈瑜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想说,但却被涵方子拉走了。
堂里只剩下了单迹和银长冰两人。单迹感到了紧张,他用尽可能正常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有一大堆疑问。我们回去再说。”
银长冰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跟着他飘出了屋子。
单迹一跨出议事堂,就觉得不对,眼前之景赫然就是单家大宅!
“多谢女帝,我正想找个机会和您单独聊聊。”
女帝从阴影中走出来,似乎还是在一年多以前,两人第一次见面。然而,这回就只有他们两人。
“有什么就说吧,虽然你想的我都知道。”女帝在大厅里的沙发坐下,“放心在这里面的对话只有你知我知。”
单迹见她使用软沙发这现代利器使用得如此顺溜,苦笑道:“外面的我是晕过去了吗?”
女帝用手撑着头,懒洋洋道:“没有,我使用了傀儡术。你的肉体在自己往前走。”
单迹一听“傀儡术”三个字就兴奋不已:“这么帅的技能?用在战场上可以杀多少敌人?”
“得得得,”女帝半骄傲半不耐烦地道,“有什么非要我做的就说。”
单迹也不客气:“其一呢,是请女帝在我去刺杀张维璧的那晚把银长冰的身体送到我身边。”
女帝点头应了:“其二呢?”
“其二,是在我快死的时候,帮我营造一个幻境,让我和紫玉单独说几句话。”
女帝:“行。”
“最后,请你帮我给澍沨悄悄带个话,让他暂时解除我不能碰水的戒制。”
女帝了然地点点头。
单迹咬住下唇,跪在地上,给女帝来了个“五体投地”:“女帝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如果没有你,我在这边肯定活得更加累。”
你在我快迷失了的时候告诉了我的归属在哪里,你第一个叫出了我的真名,你让我相信自己的路是正确的……你就是我的路标。
女帝好奇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帮你。”
单迹站起来,笑道:“不管为什么,你帮了我是事实。原因有那么重要吗?”
女帝笑了一声:“你果然有趣啊,难怪他会选你。”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然而没等单迹理清思绪,女帝又道:“我倒要问问,按照你原有的认知,不是应该还有一年吗,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单迹苦笑:“我害怕。”
“害怕?”
“是啊,我怕。”单迹的指尖摩挲过久违的茶几,“我怕待的太久,我就不想走了。温柔乡,英雄冢,我现在明白了。”
“你有没有怨恨过我?如果不是我的幻境,你也许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对银长冰的喜爱不是对于弟弟的那种。”女帝勾了勾手指,木牌从单迹的衣襟中飞了出来,“而且,你哪里是英雄?”
单迹直接略过女帝的吐槽,用手握住那木牌。若不是女帝的提醒,他都要忘了,去皇城之前,要把这块消灾的木牌摘下。
“不,我感谢你。真的。当时觉得很痛苦,可我现在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很幸福的事。”木牌在单迹的手心里泛出绿光,单迹的脸被笼罩在绿光中,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和,“八年,也够我回忆一辈子了。”
女帝看了他许久,从那软绵绵的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单迹面前,按住他的下巴,在他的额心烙下一吻。
“这是西域的风俗,意味着,祝你好运。”女帝嘴角上扬,“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单迹。谢谢你,给我看了一个如此有趣的故事。愿你顺利回归故土。”
“唉,我——”
单迹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景色倏地变化,单家大宅就成了每日都要面对的房门。
“你什么?”银长冰正虚坐在床边上,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我感觉快要下雨了。”单迹改口,把门给掩上了。
他也没说错,此时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狂风大作,阴云密布。窗纸“沙沙”地响着,单迹站在床边看着忽明忽暗的天色,心情也变得压抑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银长冰飘到他身边,“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单迹看着银长冰焦急的神色,忽地笑了:“长冰,这么多年,你真的变了很多。”
银长冰抓住他的手:“什么?”
单迹用另一只手包住银长冰的手:“刚开始遇见你的时候,仅仅是出于一个‘这孩子生得好俊俏’的念头,我向你伸出了手。那时我即将继任教主之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觉得你这么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一定会来巴结我,可你呢,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那时的你是多么的高傲啊,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这个小屁孩心甘情愿地叫我一声‘哥’。努力了六年,你才终于叫了,在妖怪们祭月的那一天,你第一次叫我‘哥哥’,但是我并不开心。相反,我觉得心都要碎了。那样的你,怎么忽然就变得这般低声下气、患得患失了呢?”
单迹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谎话夹杂着真话,一股脑儿地把想说的全说了:“我一直都想,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可是你总不愿意,不是跟我跑去乌晓山上送死,就是四处奔波去见那些怪物们。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觉得自己很弱、派不上用场,但其实啊,没有你,我早死了。对你,我从很早之前就想说,一直以来,谢谢你了啊,我的弟弟,我的最爱。”
“别说了!”银长冰一把把单迹推倒在地上,“你在和我告别吗?”
单迹被地板硌得生疼,长长地“嘶”了一声,怒视银长冰:“你娘的,谁和你告别?我这不是在鼓舞士气吗?”
方才那抹缥缈消失不见,单迹又变得没心没肺了起来。银长冰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他。难道先前的都是幻觉吗?
“你又来了。”女帝坐回柔软的皮沙发。
男孩边走边说:“唔,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一个术法。单迹每解决一个怪物,我就会出来活动活动。”
女帝把双手搭在靠背上:“那你为什么不去单迹面前活动,反倒来我这里活动?”
男孩在她对面坐下,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杯红酒,有模有样地喝着:“你不要生气,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少来这一套,你心心念念的,不是只有那个人而已?闹了这么大一出,也是为了他。”女帝不满地看着在她的空间里肆意的男孩,“然后呢?那个人怎么样了?”
男孩晃着酒杯,噙着一丝苦笑,没回答她的话。
“我不明白,你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男孩眼中闪过冷光,手指微微用力,酒杯就被捏碎了。“我只是想向那个人证明,我们之间是有可能的。”
“有可能?”女帝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所以你就要再杀他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