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长叹一声,抬头看向夜空。乌云散去,月光愈发皎洁,正照离人。
男孩也跟着望了眼明月,跳下树枝,道:“该我了。”
银长冰灵魂刚刚归位,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他挣扎着、抗拒着,但仍是从锦囊里抽出了长刀。
宿主给眷属的命令镌刻于灵魂之上,即使契约解除,他也不可违抗。
“别这样。”银长冰走到单迹面前,举起长刀。
单迹坦然地张开双臂:“让我解脱吧,弟弟。”
有些事情,发生之前、发生之后,都显得很漫长。痛苦就在这仿佛停滞了的时间里缓慢发酵着。然而,真正发生的时候,往往都不过是一瞬而已。
银长冰闭上眼,单迹也跟着闭上眼,刀刃就这么没入了单迹的胸口,溅起漫天的血花。
单迹再睁开眼时,银长冰不见了,紫玉不见了,皇城不见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也不见了。
“欢迎回到此间。”
——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和依旧穿着白衬衫的男孩。
单迹调侃道:“八年不见,你一点也没有长大。”
男孩笑着接招:“还有心情和我调侃,不错嘛,不会觉得心痛吗?”
单迹惊诧,男孩也惊诧:“怎么,你不会觉得我就把你送进去就不管你了吧?”
单迹愣愣地点头,他就是这么觉得的。“怎么会觉得不痛呢?太痛了,所以,没感觉了。”
“这样啊,”男孩撇撇嘴,“对不起咯,让你有了这样的经历。”
“不,我感谢你。”单迹捂住胸口,垂下目光,“真的。谢谢你让我去了‘彼端’。”
男孩等了一会儿,才道:“无论如何,你完成了游戏。恭喜你,不会死了。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等等,”单迹拦住他,“我有几个问题。”
男孩点头:“你问吧。”
“第一,‘彼端’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第二,是不是你为了把我带到这边所以制造了车祸?第三,言越颐告诉我,我所去的时间和书里的时间不一样,是怎么回事?第四,你把我送过来是为什么?第五,你到底是谁?第六……”
“第六?”
“第六,你能告诉我,长冰以后会不会幸福吗?”
男孩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笑容:“好了,问完了,走了。”
单迹黑线:“你不会告诉我你只答应了让我问,没答应要回答我吧?”
男孩再次点头:“就是这样。”一边把他另一扇门的方向推去。
“不过呢,有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那就是,银长冰以后会幸福的。你放心。”
“真的?”单迹立刻就笑了。
男孩松开手,站直:“好了,单迹,我把名字还给你。以后,你不再是言越颐。回到你生活的正轨上去吧。”
同样的白光骤起,单迹再次闭起眼睛。
“谢谢你,单迹。永别了。”
意识消失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有一抹蓝光飘过。
“迹……你……了……医……来……醒……眼……”
人好多。
你们在说些什么?
我回家了吗?
单迹张开眼,便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坐在他身边,笑着流眼泪。
他皱了皱眉,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他阔别了八年多的母亲。
“妈?”
单夫人忙凑上来问:“怎么?”
“我晕了多久?”
“三个月。”单夫人抱着他,喜不自禁,“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一端是八年,一端是三个月。
单迹觉得胸口堵得厉害,眼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真是好一场春秋大梦。
而现在,终于回归正轨。
作者有话要说: 春秋大梦这个成语貌似不是这么用的......然而我就是不停地想起它......所以暂时这样吧。接下来是最后一部分,大boss出场~
☆、这里
生活终于又回到了正轨之上。八年多的时光,听起来虽然很长,可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对其他人来说,单迹是在生死边缘上挣扎了三个月。
对单迹来说,自己是做了一场长达八年的大梦。在那梦里,他手握权与力,可以释放来自地狱的烈焰;在那梦里,他深爱着一个有着冰蓝色眼瞳的少年。
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梦了,然而也再没有哪个梦会像这个梦一般带来如此刻骨铭心的痛苦。
在彼端的时候,单迹以为自己会另找一人共度一生,可回到这边的三年里,他没有再对任何一个人有过一点点心动,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
果然人心是狭窄的,一辈子只能容下一个人,一段最诚挚的爱恋。
“所以,”死友狠狠地吸了一口冰镇饮料,“你爸打算把你升职为副总经理了?”
单迹点点头。“我觉得他有点心急了。我才干了三年,一下子升到这么高的职位容易引起别人的不满。”
死友想了想:“我倒不这么认为。单氏集团是综合度很强的公司,他是想让你早点全面接触公司业务吧。要我说,‘别人’倒不会怎么不满,反正他们都知道那位子早晚是你的。何况,你这三年的业绩有目共睹。”
单迹低下头,用勺子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把糖溶解后的糖浆搅匀。深色的水面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不过啊,你性格变了很多啊。要是三年以前,你肯定会说,‘让那些人不满去吧,他们迟早会拜倒在朕的辉煌业绩之下’。那次车祸究竟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啊?”
单迹慢悠悠地端起精巧的瓷杯喝了一口:“没什么。”
也就是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多活了八年,学会了如何去疼爱一个人,心智成熟了点而已。
死友皱了皱眉。单迹以前从来不喝咖啡,因为加入再多的糖,也抹不去咖啡的厚重感。他不喜欢咖啡的沉重。可自从那次车祸以来,单迹每天都喝咖啡,而且加的糖越来越少。
那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单迹没告诉他们那三个月里自己的经历。就像总是撒谎的人偶尔说次实话也没有人会信,以前中二多了,即使把那段真实说出来,他们也会觉得这是自己编造的故事。更何况,医生诊断车祸时他的大脑受到了撞击,有轻微脑震荡。
就这样把那些故事藏在心里吧。
只是,这才三年,我对你的思念就已经溢满了我的心胸,之后几十年的漫漫人生路,我要如何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脑海中浮现起蓝色的幽光,单迹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也好,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吧。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死友拍了拍他。
单迹忙收起看起来很傻的微笑:“抱歉,能再说一遍吗。”
死友翻了个白眼:“我说,《蓝赤瞳》的作者明天要在我们城市开签售会啊?”
单迹手不自然地抖了抖。他放下杯子,淡然地道:“哦。”
“哦什么哦,你最喜欢的小说的作者的签售会啊?”
单迹把手搭在死友的肩上:“谢谢关心啦,兄弟。我还有点事,账你帮我结了吧。”
说完,逃跑似地离开了休闲吧。
不想听,不想看。
只愿自己一个人悄悄地回味。
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银长冰。
这三年,《蓝赤瞳》的作者名气越来越大,写作速度也越来越快。他甚至还写了《蓝赤瞳》的第二部,荣登当月销量榜。
可是单迹再也没看过他的书,也再没翻开《蓝赤瞳》。
他希望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心爱的男子还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地生活着,而不单单是书上毫无生命力的三个字。
有事是真的。尽管他只有二十六七岁,但单夫人已经非常着急了。所以,今天,他是去相女朋友的。
醒过来之后,单迹就对自己的性向进行了一次深刻的审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了银长冰这个意外,他还是对男性不感兴趣的。
……不然怎么会天天对着死友那张脸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单夫人订的是非常高档的饭店,找来的女孩子是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说实话,单迹在踏进那扇门的时候,心里是在发怵的。
他还是习惯潜龙居里那种质朴亲切的感觉。毕竟,他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是中产阶级家庭。
这就是所谓的六岁看终身。
车祸过后,单夫人在医生的建议下,在某清净的住宅小区里买了个三房一厅的房子,让他一个人住。其实单迹本人觉得一房一厅就够了,但单夫人坚持买套大点的,以后还可以用来养老婆,一劳永逸。
于是,单迹目前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这房子的钱赚好还给单夫人,坚决不做啃老族。他孝顺得就像道德模范,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从彼端回来。
单迹就是这么个过不了奢华生活的怂货,怎么可能受得了富家小姐?可是,扛不住单夫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单迹还是灰溜溜地来了。
“你好。”那位小姐合上书,彬彬有礼地对他点头示意。
唔,这倒有点像某人。单迹也点头回礼。
单迹根本是毫无准备而来,一身休闲服。而对面那位小姐,则穿着一看就是很贵的丝绸裙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