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至此,傲祁明白淇奥的意思了。
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的隧道,必定是意味着一些不一样的事情的存在。
傲祁已经开始在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
“你啊。”淇奥覆上傲祁的手,颇有些心疼地看着双龙赤羽剑,“是把这柄剑当斧子当砍刀用习惯了么?也亏的是这把剑才经得你这么折腾。”
说话间,淇奥另一只手牵引着傲祁的手抓住了石砖间的缝隙,微微一用力,石砖间的砂石像水一样往下掉。淇奥用手试探着每一块石砖间的松紧,傲祁就跟随着他的手的踪迹推开一块块石砖,一边听淇奥给阿礼解释:“长时间受到高温岩浆的侵蚀,用来固定的石砖的泥沙自然会变的松软,具有流动性。我们不需要再从这里回去,等我们进去之后将石砖重新垒上,冷却之后他们会恢复原样。”
这边傲祁只推开了了四块砖,估摸了一下大小足够他们钻过去了,也就停了手。这一次他第一个进去,然后在那边将淇奥接过去,最后才是阿礼。
正如淇奥所预料的,他们现在所在的是一条隧道的中段,往左往右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墙壁上的花纹如出一辙,重复着连续着向两边延伸。唯一能让他们看清隧道内部的微弱光源是从被搬开的石砖外照进来的。
阿礼以为他们会商量一下,关于石砖要不要搬回去,关于往哪边走。没想到等傲祁将石砖放回原位后两人一言不发,却同时向右转,踏出第一步。
隧道出乎意料的有些凉,还带着些潮湿的感觉,沙石阻隔了外面的高温,石砖上附着着微小的水珠,让整个隧道的气温同他们刚刚经历的相差甚远。被堵掉了光源的隧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暗,墙壁上的花纹在黑暗中发出了莹莹绿光,勾画出了隧道的蜿蜒无尽,耳边只有三人的脚步声,连企图用来辨别方向和正确与否的风声都没有。
尽管如此,完全不同于阿礼的不安和犹豫,傲祁和淇奥两人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还能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或者是淇奥走着走着嘴里还会哼着小曲,曲调是阿礼所熟悉的,是几年前的戏本了,说的竹马高中青梅独自守候最终各别一方的故事,秀丽的唱词清婉的曲调,在几年前大受欢迎,是戏台上常被点的一出戏。
阿礼无意的叹气声在空荡的隧道被放大再放大,显得尤为明显,淇奥停了下来,语气中还带着哼唱时的意犹未尽:“你听过这个?”
“嗯。”阿礼又一次仿佛是忘记了给自己的提醒,认真的回答淇奥的话,“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这出戏,这应该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吧。”
淇奥低笑了两声没有答他的话,话题突然一转:“好像走到尽头了。”
耸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冰冷的石门,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石门依旧泛出了暗哑的光,上面浮雕的花纹是他们所熟悉的栖罗花的形状,正好严丝合缝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路走来没有火把,也没有护卫把守,平白放着辛辛苦苦修筑好的一条隧道在这,实在有些浪费,也太过诡异了。
傲祁伸出右手手推着石门试了试力,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他只能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握住淇奥的手捏了捏,感受到淇奥的回握的力量,傲祁便一鼓作气将力量全部灌注到右手上。
这一次事情并没有傲祁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千斤重的石门毕竟还不是他一人的力量能够扛住的,石门卡在那一动也不懂,嘲笑着傲祁螳臂当车似的行为。
尽管看不见傲祁因为酸痛微微发抖的手臂,淇奥第一个发觉傲祁的不对劲:“怎么了?”
傲祁给予的回应是更加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淇奥了然。
像是炽热的烈火和冰冷的海浪同时炙烤和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日月的交替变得更为频繁,岩石本不是生根在岸边的,又被烈火松动了底盘,只能被动地随着海浪的一点点移动。
长久的寂静之后,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低声喘促,石门终于发出了一声与地面摩擦的沉闷的声音。
虚弱的气息声从狭窄的门缝里传出来,像是一根细细的丝线吊着千万斤重的石头。
傲祁和淇奥对望了一眼,里面有活人。
☆、国王
看格局这里应该是一座曾经辉煌过的宫殿。正前方尚能看出整形的宝座,两旁伫立的石柱,雕刻着粗旷却美丽的花纹的横梁,此刻全部都已经成断壁残垣,已经没有回复到原来的样子的可能。
这个巨大的空间不但是破败的,它还充斥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腐烂的酸臭味。地面上零乱地散落着已经发霉长蛆的肉块,没有阳光和雨露却获得“营养”而异样茂盛的齐腰高的几丛野草,就连盛水的水桶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浮了一层青藻和飞虫的尸体,还有一些灰黑的东西,没人愿意去细看究竟是什么。
门外的阿礼已经吐得天翻地覆,傲祁强忍下涌上来的酸水,屏住呼吸同淇奥一步步接近角落的“人”。
说是“人”都是夸张了,他就像一堆垃圾,缩成一团,被掩埋在一堆烂布杂草和蜘蛛网下,不知有多久没有打理的头发胡子与身上的布料缠垢成一块,连他的脸都被遮挡住了,他身上的衣服,或者更应该被称作破布,令人不敢去多想上面有些什么才会有那样的恶臭,唯一能够证明他还是一个活物的只有他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淇奥掩着口鼻从一边走到另一边,换了一个角度。
这个人发出声音时会微微低头,淇奥猜测他是不是在对着怀里的什么东西在说话,为了看地更加清楚,淇奥向前探了探身子。
让淇奥完全没有料到的是,那个看似毫无威胁已经痴呆的人会在这时突然站起身,嘴巴里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向他扑了过来。
若不是傲祁第一时间将淇奥拉回怀里,那藏满了污垢的灰黑的长指甲险些要划破淇奥的脖颈。
傲祁的一脚刚好踹在那人的腹部,肉体重击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光是声音都能想象到那十成的力度。被傲祁一脚踹倒在地的人痛得连发出哀鸣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却依然艰难而契而不舍的向一个方向爬去——那是一块刚刚从他怀里掉出来的石头,刚好掉落到了傲祁两人的脚边。
淇奥被傲祁锁在怀里蹲不下去,只能用脚尖拨弄着那一块石头,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淇奥终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那个人似乎忍受不了自己的宝贝被人如此对待,费尽全力也要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淇奥,喉咙里压抑着嘶嘶的声音。
“普通的石头?”傲祁也有些不相信这个结论,他抬起脚,再一次将好不容易爬近了一点的那个人踹得更远。
“石头的确是普通的石头。”看着那个人被傲祁踢得吐出一口血,淇奥露出一个有些可惜的表情,“人倒是个不普通的人。”
他从傲祁怀里走出来,蹲在已经被傲祁两脚踢得真的没有了进攻的可能、苟延残喘的人面前:“呐,你说是吗,元玛王。”
那三个字仿佛是咒语,赐予了这个人一瞬的清明,然而这清明真的是一瞬的,很快他又俯下身去,继续不甘又不得不的瑟瑟发抖。
曾经名震江湖的千玥山庄老庄主,最后在暗道里苟延余生。曾经骁勇善战的元玛王,如今像是蝼蚁一般匍匐在他面前,这两个身影在傲祁眼前竟然重叠成了一个。
很久没有因为外界事物而有过多情绪的傲祁,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想哭,又想笑。
天有道,而世事无常。
“过了多久了?”耶索上诺睁开眼,他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向旁边人问到,外面没有太阳,他很难判断时间。
经验丰富的老官拨动了一下手旁的沙曲,落下的沙已经在底部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他向这个年轻的王子回到:“两个多时辰了。”
“两个多时辰了么?”他站起身,惊醒了在内室休息的嫣樊罗,嫣樊罗由侍女搀扶着走出来,因为炎热的天气她没有披上纱帛,头发堪堪遮挡住丰满的胸部。
耶索上诺没有回她的话,径直走出了帐篷,从他的位置远远眺望洞口,都可以清晰的看见掉落堆积的沙石已经让洞口小了一整圈。按正常的时间来说,他们应该回来了,就算真的出了事,最起码的阿礼应该回来了,但是现在他们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耶索上诺不敢贸然让人进去寻找,只能在外面静静的等待。
午城用指尖拭去刀刃上最后一滴血,做了一个手势,影子就都隐藏到了沙丘下。在他们身后凭空出现的一个巨大的坑里,尚有余温的尸体被七零八落地扔在里面,有些尸体手上还拿着没有卸下的□□。起风了,风会带着沙子将他们掩盖,形成另一座新的沙丘。
午城望望天,半日的时光将要过去,他也向洞口看去,依旧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传言中元玛王被神秘之花所迷惑,不理朝政,一心呆在大漠深处饲养那朵娇贵的花。”一边说着淇奥一边用脚将那块形似花的石头一点点碾碎,“这么看来就算是传言也有几分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