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了心神后淇奥开始回忆到底是什么事对傲祁影响如此之大。
脑中把近来的事排了一遍,排在最前面的几件事都是和自己有关,淇奥在心里叹了一声“作孽啊”,决定先开口打破僵局,但他也没打算拿自己来顶炮口,只不过想让憋着火的人转移注意力消消火。
“傲祁,我看今天这个掌柜的态度,是不是在这里对男风十分讳忌?”眼看宁子云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淇奥突然想起今天那个掌柜的神情。
傲祁像是被淇奥这一句平和正常的话从噩梦中唤醒,刚刚围绕在周围越来越浓的戾气渐渐散去,他有些奇怪的回道:“难道你那里不是么?”
“我不知道。”淇奥摇摇头回了一句,傲祁这才猛地记起淇奥来的时候应该还只呆在千玥山庄没出去过。
“虽说有不少达官贵人家里养着小宠,龙阳之癖断袖之好说来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还有不少人当这是一种病,唯恐避之不及。”傲祁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的继续开口,“就连不拘小节洒脱的江湖人,也是如此。”
由此可知,寻骨风在江湖传言中那种程度的妖魔化的叛逆形象代表是怎样出现的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点。
淇奥突然想到什么好玩的话题,先是自己笑了一声,才面向傲祁问:“我说,如果你有一天喜欢上一个男人,岂不是遭殃了。”
“喜欢?什么喜欢?喜欢是什么?”不同于淇奥有些开玩笑性质的笑,傲祁眉毛一挑甚是漠然地反问道。
淇奥愣了一愣,纠结了一番最终自己也只能有些迟疑的答:“我也不知道。”他脑中有千条谋略万般诡计,却独独没有想过这个,刚刚问傲祁也是随口一问。
大概是陷入了“喜欢是什么”这一个无底洞般的问题里,又想着不让气氛冷下去,结果淇奥脱口而出一句根本不像是他说的话:“你不是喜欢子云么?”
傲祁被淇奥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完全弄懵了,见鬼似的看了一眼淇奥,大概是没想到淇奥会说出这种完全没智商的话来:“这又怎么说?”
“你不是答应带着他么?”
“我是看你有这个意思。”
这样的一问一答未免太傻,两人都没有继续下去,淇奥也将那个复杂深奥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问题丢出脑海。原本是一个人侧坐在床边,另一个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安静下来后淇奥放空了一阵子又觉得有些乏了,他挪了挪身体空出一个位置来,傲祁很了然地走过去让淇奥靠在自己身上阖眼休息。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宁子云快速走在木板上的脚步声,傲祁微微转头:“你要不往上床靠着,大夫待会也好看病。”
淇奥坐直身看傲祁把被褥铺好,脱鞋上床的时候还自嘲了一句“都成了生病的夫人了。”
淇奥刚坐好宁子云就带着一个老大夫进来了,老大夫仔仔细细的帮淇奥把伤口清洗了一遍,顺便还夸赞他们伤口处理的好。淇奥本来不想要大夫再开什么药了,但傲祁一直坚持,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各退一步,让大夫开了些镇痛消炎的避免伤口恶化。
宁子云陪着老大夫去拿药煎药,刚迈出房门口没两步,还没到走廊的拐弯处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对着老大夫恭恭敬敬,却带着没有丝毫余地拒绝的强硬:“先生,我家主人说了,麻烦您再在药里加点安神静心的。”
老大夫已年近古稀,一生走来见过不少,刚刚房里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应该是兄弟,那个看起来阴郁一些的看着不像是好相处的,看着另一个的眼神简直是要把人给融化了,守在自己旁边看着自己帮人检查,脸色难看得不得了,现在又专门派人来一趟,这么吩咐说大概也是想让对方好好休息。
这么思考着老大夫自然就应了下来。
喝了药的淇奥没多久就睡着了,傲祁坐在床边抚摸着淇奥的额头,目光比手更细致的描绘过淇奥的眉眼,话是对着站在一旁的宁子云说的:“我有事要出去几天,等淇奥醒了你就这么告诉他。”
手从额头滑到淇奥的下巴,傲祁捏着淇奥比最初见面时尖了些许的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一言不发的放开了手转身离开,只带了午城在身边。
这时候还是当天下午,淇奥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是这么说的?”淇奥吃着从厨房端来的甜汤,阳光刚好落在他侧脸上,一半明一半暗,被照亮的那一半皮肤白得仿佛能透过光,风轻拂着他垂在脸旁的几缕发丝。
听宁子云转达傲祁的话时淇奥拿着瓷勺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等把勺里的甜汤都晾凉了才吃进嘴里,就这么一口一口,等一碗吃完了才笑着说道:“我知道了。”
淇奥话音刚落,房间门就被嘭的推开了,声音把宁子云吓得一哆嗦。
淇奥抬眼扫了一眼在这个不速之客,拍了拍宁子云的背,带着寻常让人安心的笑容把宁子云哄劝回了房间,这才笑脸盈盈的对上来者。
“白敛?傲祁现在可不在这。”淇奥起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等白敛坐下后还帮他倒了一杯茶,脸上还是笑的,十分温文。“难道是来找我的?没想到会有你专程来找我的一天。”
白敛将淇奥这完美的笑脸端详了许久,淇奥也就由着他对视,最后反而是白敛先被看得怒火中烧了,原本那些打算好想要好好讥嘲一遍淇奥的故弄玄虚的话全都丢到九霄云外,脸上扭曲的表情连带着声音也更加阴冷怨毒,开口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知道么,蝶青青昨晚死了。”
淇奥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在刺眼的阳光下瞳孔缩小,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又恢复了正常,甚至还伸手拿过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看茶叶在茶杯中上下起伏,淇奥十分平静的评论了一句:“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似是叹息。
白敛听到这话哈哈大笑,整个人像是发疯了一般,淇奥不为所动,自个儿一个人在那自斟自饮,连一个冷眼都没给白敛。
白敛笑得脸上血色褪尽,见淇奥还没反应,他才苍白着一张脸嗤笑一声,喘着粗气,声音用地狱之火洗练过一样嘶哑:“你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还不是一直在独孤傲祁身边,如果说独孤傲祁是刀,你就是那个让他变得更亮更尖利的……”
“我也不是。”淇奥像是完全没有听见白敛的话,自顾接着自己刚刚说的。放下茶壶后眼睛定在桌前,脸上的笑依旧斯文优雅分毫不变,眉梢眼角唇边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喃喃说出这话的语气自然,却是带着一股深秋的凉意,透着一股渗人的味道,一般人要是看见定会让这有些奇怪的场景吓跑,就连白敛这样的半疯之人也被震了一下。
还好门是关着的。
“白敛,我劝你在寻骨风醒来之前回去守着,”淇奥独自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时笑着扫了一眼白敛,手中拿着茶杯晃悠着,也不喝,让水雾缭缭盘旋飘散,“你不就是看不得蝶青青抢了寻骨风徒弟的位置,还被寻骨风关心,想让寻骨风把心思只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么,现在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你最好的机会,如果成功了,你就真的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白敛听到寻骨风的名字眼底浮现了几分温情,淇奥所说的的确也是他之前设想的,之所以专程跑来淇奥这,就是想看看淇奥的反应,没想到一个两个都不比他差到哪去。
但他临走前仍然没打算放过淇奥:“那你猜傲祁为什么要答应和我联手呢?”
淇奥仰头一口气把茶水喝完,放下杯子眼光依旧半点不都想施舍给白敛,仿佛看他就是污了自己的眼睛:“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所以他做的每件事自己都能原谅,就像是自然而然会给自己找借口一样。
后面这句话淇奥自己在心里想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悲凉,他似乎看见有一些东西渐渐远去,再也回不来了,尽管如此,他不曾有过半点他想。
说完这句话,淇奥面上依旧是纹丝不变儒雅沉静的笑,抬手做了个请走的手势。
这样的平静让本想看看点好戏的白敛很是不平,淇奥在他面前就是这样倨傲的态度,白敛将被子重重一放,转身离开。
听白敛很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离开,淇奥这才抬眼把目光慢慢的转向窗外。
窗外能看见一角琉璃似的蓝,洁白的云堆在一起蓬松柔软,秋日的阳光带有它特有的澄澈,不像夏天的炽热,反而能烘烤得人心底暖洋洋的,不管是心底多阴暗的黑色,这时候都让人想要拿出来晒一晒。
秋风会带走树上的树叶,过不了多久树就会秃掉,只留下灰黑色的干枯的枝桠熬过漫漫寒冬。那些在春夏灿烂绽放的花,青翠欲滴的叶,这个时候都不得不被剥离了颜色,从枝头坠落。
一缕阳光照进房间里,将这几天秋雨带来的凉意一点点驱散,淇奥吁了一口气,突然就笑开了,如果白敛能看到这笑容,他就会明白他来这里渴望看到的都是他的妄想,淇奥笑容里藏着的冰霜不比傲祁看蝶青青死前挣扎时眼中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