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药
傲祁中毒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到后来一天比一天嗜睡,眼睛看不见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多。经过对各方面的考量,傲祁决定先暂停寻找线索,解毒要紧。
一路上名医也走访了不少,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了这是中了什么毒,最后傲祁只好动用手中的全部力量,命令手下的暗使在自己尚能清醒的时候尽快找到已在江湖上消失多年的奇心鬼手寻骨风。
原本武林中就有许多潜伏的力量在窥伺傲祁手中的双龙赤羽剑,因此傲祁中毒的消息不能在江湖上大肆传播,以免发生意外,所以暗使们在打听寻骨风的踪迹时动作也不敢太明显,这一下又花费了好些时候。
这一段时间内,傲祁从一开始还能强撑着精神下达命令,到后面长期昏睡不得不在轿中休息,由宁子云跟在前后马不停蹄的照顾着。因此,傲祁也就没有看到寻骨风见到他第一眼时眼中划过的惊异了。
昏睡中的傲祁开始做梦,梦里无一不是淇奥。从一开始两人那匪夷所思的见面,到同床共枕,悬崖边并肩作战的一抹幽蓝和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甚至于相拥而眠时萦绕在自己周围熟悉的味道,划过自己眉眼的指尖,他沉睡得越久,这些回忆就越发清晰,而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一种莫名的悲哀铺天盖地而来。
在他知道千玥山庄被一烧而尽时没有,在他被人诬陷为杀人犯时没有,而此时,他突然觉得无比得灰心与哀伤。同往常一样强硬的面具下面,隐藏着他对于某天醒过来时就完全看不见了的害怕,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从此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在脑中在梦里勾勒和回忆淇奥。他还怕他错过与淇奥的最后一面就在睡梦中与世长辞了,每每想及此,这样的想法令他觉得比即将死去还要让他难受。
那一天的梦和之前做的都有些不同,不再是走马灯式的回忆。
虽然不知道身处何地,当他看见了站在那低眉垂目文雅美好的淇奥,触手可及,他猛然间生出了一种把淇奥吃吞入腹血肉相融的想法,从此就不会再听到淇奥说要分开行动。想是这般想,真的抓住淇奥手腕的那一刻手中温热的触感又让他心生不舍,这也不好那也心痛,傲祁难得产生了一种手足无措的犹豫。但他行动并没有丝毫停顿,不过是把吃吞入腹换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行动。
看着淇奥随着自己的动作像云一样或卷或舒,他就欣喜。
感觉到淇奥的反抗和喉间微微的刺痛,脑中就像是炸开了一片片的光芒。
□□的那一瞬间,傲祁眼前突然浮现出他在春宫册上看到的一些画面,纠缠的肢体,亲密的结合。虽然他们之间只有互相用手帮助的经验,但有些事情只需要动物的天性就知道如何进行下去,就如他那探向淇奥身下温热瑟缩的洞口的手指那样。
然而他的手只停留在淇奥的臀部,尽管也想要更多一点更进一步,淇奥感到奇怪的表情在他混沌的脑中印下一片清明。他又不敢下手了,只能在臀部和洞口周围徘徊。
眼前是淇奥水汽朦胧的眼和因不习惯而微蹙的眉头,傲祁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身体更愉悦还是精神上更愉悦。眼中浮现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疼惜和温柔,手上的动作相反变得更加粗鲁,不隐瞒的说,他的确很是喜欢看淇奥因为痛感而生出快感的表情。
忽然就是一道惊雷,劈裂了眼前的云雾霰霞。
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什么旖旎的梦境,也没有什么淇奥。
自那以后傲祁的眼疾越发严重,再加上嗜睡,黑暗占据了他大半部分的时间。虽然他坚持在清醒的时候交际如常,但清醒在他每天的生活中存留得越来越短。
在黑暗的时候他所有的雄途大志都化作泡影,渐渐的他在黑暗中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他只能思念对方。有时候思念过深他会产生幻觉,好像淇奥真的来到了他身边,通常他会在产生幻觉的下一刻快速地醒悟过来,然后狠狠地嘲笑自己:病魔果然是最能折磨人的东西,连他傲祁都不能避免的变得这般情绪化。
春梦过后的几天他还是会每天听到淇奥的声音、看到淇奥的人,然后自己就这么想想就过了。只不过这一次的脚步声太过清晰和真实,他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能相信,也无法逃脱陷入淇奥真的来了的幻想中。
而后淇奥就真的来了。
他现在就躺在自己怀中,过久缺乏睡眠使得他这次很快就睡熟了。他显然没有听自己的话,脸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差,眼底下有了淡淡的青色。但他现在呼吸平稳绵长,睫毛轻颤,真真实实的让自己抱着,而不是自己的幻想或者是一场梦,这一刻仿佛连自己的心都被填满了。
傲祁决定这一次先饶过他。
许多激烈的情绪积累在胸口喷薄欲出,为了让自己安心,傲祁忍不住地落下了那个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吻,随后终于支撑不住再一次被拉入昏睡之中。
就在傲祁闭上眼的下一秒,原本应该熟睡了的淇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还有人需要他去见一面。
莹碧的瓷杯中盛着用红珠和双色藤煮出的澄黄茶水,细长微卷的藤叶在茶水中舒展开,恢复了曾经的形状。这个茶清热补血、明目宁神,在现在这个季节喝最是合适。
雪白瓷碟上手工精制的淡绿色糕点堆成小山的形状,散发着蜂蜜的甜味和草药的清香,比之外面酒楼的那些除了同样可口以外,兼有养身调理之效。
从热气腾腾到现在茶水冰凉,桌上的食物一点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请先生指教。”淇奥向着对面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我早就说过,不是我不帮你。”对面的人叹了口气,“说实话独孤公子长得和我师兄有八分相似,因此我才出手救他,只不过‘南柯游’这药毒太厉害,我也只能拖延他死的时间。”
南柯游,中毒者嗜睡、之后眼盲,嗜睡眼盲逐日加重,不见天日不分日夜,感官和思维渐渐迟钝,最后中毒者在一片茫茫然死去。
听到了死字,淇奥眉心微微一动,说话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先生号称奇心鬼手,当年从鬼门关救回人无数,我相信先生必有办法救傲祁一命。先生只需说,至于如何完成是淇奥的事,不麻烦先生。”
多年来寻骨风早就已练成了铁石心肠,全家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呜呼哀哉、悲悲戚戚的他见过不少,他也全凭自己的喜好选择救不救人。但是眼前这个人,素衣端庄,虽行的是大礼却不卑不亢,尤其是眼底的那一份坚毅和决然,竟然让他有一丝心动,恍惚间寻骨风仿佛见到了从前的自己。
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像曾经的自己那样遭到背叛与抛弃,然后后悔不已。
忽而想起过去的一些伤心事,寻骨风不动声色的举起茶杯饮茶掩了口鼻,独留一双冷泠泠的桃花眼在外看不出悲喜,有些怜悯的看着行大礼一动不动的淇奥。
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一甩袖,寻骨风先站了起来,俯视着谦卑行礼的淇奥开口道:“独孤公子中的是南柯梦,这毒放别人是无解的,我这倒是有一个方子,只不过……”寻骨风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停顿了一下,他给了对方机会,可惜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他继续说道,“药引,用的是空蝉山极上观的镇馆之宝五行宝莲。”
“是。”淇奥低眉顺目地应了下来,神情平静,仿佛寻骨风的要求只不过山间的一株野草。
听到淇奥的答应,寻骨风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嘲讽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在门口时他却停了下来,半晌,他开口道:“你就不怕有一天相弃相离永世陌路?”
淇奥知道寻骨风素来喜怒无常性格乖僻,对他语带嘲讽毫不在意。他坐直身,双眼轻阖,想起傲祁时便带上了安宁的笑,像是这一日他没有经过得知、寻到、死亡逼近的种种事情,没有见到傲祁在床上也许下一刻闭上眼就再不相见,仿佛只是和傲祁相遇同以前几次分开后的一样。
他与寻骨风相背,一立一坐,落日的余晖穿过寻骨风,在淇奥身后洒下一片金黄,而淇奥则被傍晚的阴暗渐渐掩埋。
“我们不一样。我信他,许他永不相弃离,他应我,允我平安至白头。”淇奥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轻而柔,仿佛一字一句只是说给自己听,却穿透了寻骨风的耳膜,“还请先生这几日劳心了,七日之内五行宝莲定奉上。”
寻骨风踏着夕阳渐渐远去,两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淇奥背后。
“备马,去空蝉山。”淇奥站起身,只当没有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对子夜吩咐道。
这回不只是子夜,连辰煜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公子不休息一夜再走么?”
淇奥闭上眼脑中就闪过那本不该属于傲祁的苍白的病容、恍惚的目光,他感觉不到傲祁的生气,曾经自己靠着的山现在变成了手中的沙,一点一点流逝,这让他比找不到傲祁还要恐慌:“傲祁的日子拖得越长越危险,早一日拿到药引,傲祁存活的机会就大一分。”他不会允许自己精心引导了这么久的棋子,被莫名其妙的外力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