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和辰煜对视一眼,跟随淇奥这么长时间他们深知淇奥的性子,只得转身去备马。他们俩倒是在今天小憩了一会儿,公子一整天却都在忙忙碌碌,来到这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主人,本以为公子会陪着主人闭眼一会,没想到主人刚昏迷公子随后又来找寻骨风,不得片刻休息。
两人走得太急,没有看到隐在昏暗中的淇奥瞬间面如金纸的脸色。忽略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的眩晕,淇奥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门口时他朝站在那冷眼旁观的蝶青青笑了笑。
这个寻骨风手下的弟子,这几日傲祁少不了要她帮忙照顾,对她态度好一点总归有好处。
淇奥日夜不眠地去给傲祁找药引的事傲祁一醒来就被恶意的告知了,再然后早就该浑身无力武功尽散的傲祁咬着牙硬生生劈烂了一块床板。
两人在一起时自己知道淇奥喜欢好吃的,所以每到一个新地方就费尽心思把当地有名的小吃找来,好不容易把淇奥喂得有点肉了,看着人在自己手下被渐渐养得有了血色,也逐渐成了傲祁的乐趣之一。
现在瘦的和纸片人一样不说,自己初见淇奥第一眼是欣喜若狂,然后就是淇奥的黑眼圈让自己觉得触目惊心,因此他才强撑着淇奥在自己怀里睡熟了才闭上眼。结果等他醒来,淇奥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本来以为淇奥是去找寻骨风了,刚这么安慰自己,就见寻骨风一个人摇摇摆摆的走进这间屋子,身上尽是糜烂的味道,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昨晚又是那样过了一夜。
兴许是昨晚尽兴了,寻骨风很是“好心”的告诉了傲祁淇奥的去向,然后被傲祁一掌劈烂床板的行为给吓了出去。
可惜傲祁如今只能拿床板撒撒气,他连挪动双脚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喘着咳出几口血后又昏迷了过去。
寻骨风给他把了脉,这次是气急攻心,便嘱咐蝶青青往汤药里加了两味清火的药。
“作孽啊作孽。”寻骨风靠在傲祁房门口,斜着身子望向天边如白纱的片片白云,也不知道说的是谁成了谁的孽,缠缠绕绕几十年都绕不过去。
☆、宝莲
此时的淇奥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第三日清晨竟然就到了空蝉山的山脚。
仰头看去,从下而上空蝉山山脚是翠意葱茏绿树红花,越往上越是看不清,满眼的云雾氤氲寒风瑟瑟,如丝如缦地绕在山间,常年少见阳光。有时大风吹过,这才能看见掩在云雾和翠绿中的一点青砖白墙和屋角飞檐,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极上观。
极上观有两奇。
一奇奇在它的位置,它不在山腰不在山顶,偏偏倚着山壁建造,而栏杆甚多,凭栏而望就如临风化羽,只不过这般好心情是少有的,常人行至极上观无一不两股战战,手脚冰凉。
第二奇就是极上观的镇馆之宝五行宝莲了,五行宝莲叫做莲,其实是一颗果子,据说能解世上万种奇毒,活人吃了返老还童、耳清目明,死人吃了玉骨生肌、死而复生。正是因为这般宝物,被极上观珍藏在观内的白塔里,又有重重守护,旁人只听说过,连见都难得见一次,更别说拿它来做药引了。
淇奥收回观察的目光,周围空无一人他却开口说道:“你们在此守候,等我取回五行宝莲自然和你们汇合。”这话自然是对一直在暗处跟着的子夜和辰煜说的。
子夜和辰煜现了行踪,向前一步想要请求一起上去,还未来得及说话淇奥一伸手止住了两人的话语。
多年不见阳光的空蝉山这时候刚刚好有一束阳光穿过云层照了下来,子夜和辰煜只觉得眼前的那只手就像是冰雪雕成的一般,白的让人晃眼,抬眼看,淇奥整个人被阳光照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袍,宽大的衣袖鼓起,显出淇奥近日来愈发纤细的身子,长发只用了一根玉簪盘起,散下的发丝也随着风飘扬。
子夜和辰煜突然就噤了声,总是生怕这玉做似的公子被他们一个大声就被震碎了。
只不过他们眼里这个玉做的人自己可没有想那么多,缰绳一勒,迎着山风就向极上观奔去,转眼眼前只剩下随风而舞的树叶。
山路越往上面越是陡峭,要到极上观少不了路过一些断路峭壁。从山脚往上看还感觉不到凶险二字,走了大多半就已经不能低头了,看得人头晕目眩一个不小心就怕是要栽下去。马走着时四肢一直在战战兢兢,到了一个断壁处,不管怎么驱使,前面还跑得好好的,马一快要到了边缘就生生的停下步子,更别说想要骑马跃过去了。
淇奥试了几次,看了看日头,果断翻身下马,将马系在横生出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他打量着这一段断路的距离。
这会儿离极上观已没有多远的路程,不能在这停下了,白白可惜前一段的奔波忙碌。
心中主意已定,淇奥暗沉一口气,脚尖轻点,像一只雪鸢乘风振翅而起。
依照他的计算,凭借平地的力完全可以平稳的踩上悬崖的侧壁,只要定住身形,踩准侧壁的几块小凹凸就可以助他平安到达对面,而他也正像他计算的那样……
“淇奥!”
趴在桌边的宁子云被傲祁突如其来的大喊一吓,手中把玩着的核桃小珠“哐当”砸到了地上,他收起核桃小珠后连忙赶到床边:“恩人怎么了?”
傲祁眨了眨眼,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沉沉的。
他刚刚在睡梦中,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惊,整个人像是在悬崖边一件踩空坠落下去,开口就喊出了淇奥的名字。原本以为只是梦而已,没想到醒过来后心里反而更加的慌,扑通扑通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傲祁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原本是长期卧床,这一会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坐了起来,头一阵阵的发晕,眼前一片黑暗里居然出现了一圈圈光怪陆离的光环,耳边也是嗡嗡的响个不停,根本听不见旁人与他说了些什么。
“恩人?恩人?”宁子云喊了两声,见傲祁没有什么反应,正想要出门叫寻骨风来看看,就见一丝血从傲祁的嘴角慢慢渗出,宁子云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双脚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但是就在此刻傲祁冰冷的手扣住了宁子云颤抖的手腕,他开口,从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浓浓的铁锈味,像是将死之人带来的地府之音:“通知戈乌……今天就要追上淇奥。”
山谷里的风要比平常猛烈许多,它呼啸着从山间刮过,那些花花草草,那些奇形怪状的树,被风吹得东摇西摆,一刻不得安宁。云被风吹散,又很快有新的云雾被风吹得聚集在着,那风还带着一丝凉意,被它吹过的云雾也变成凉飕飕的,丝丝缕缕一个劲往人的领口和袖子里钻。飞鸟贴着崖壁迅速的飞过,发出尖利的叫声,在崖壁上投下一片黑影。
又一阵狂风吹过,云雾变成海浪,涌起又落下,就连飞鸟投在崖壁上影子都有些颤抖。然而有一个人影,在狂风中,只有他是僵持在那一动不动的,像是紧紧贴在石壁上。
一只手,一只本应该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现在却伤痕累累,手指上被划破的细小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一点一点在肌肤上凝成血珠,又顺着手指滚落,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食指的指甲在慌乱中划过石壁,由于用力过猛碰撞劈裂,指甲翻了一半,露出里面细嫩的白惨惨的肉,被撕扯得有些血肉模糊。尽管如此,这只手死死抓住崖壁上唯一一块小小的着力点,连指甲也变得像白纸一样白,只因为全身的力量现在只靠这一只手支撑着。
淇奥低头看了看,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整个人现在全靠这一条手臂挂在崖壁上,偶尔罡风变得更加猛烈,就会控制不住的微微摇摆,这时候心脏也像是被悬在了高空中。
除此之外他也只还有左脚可以使出一些力来,另一只脚已经疼痛到麻木了,更别说能够用力起到什么帮助。
千算万算,淇奥没有想到就当他快到对面时,仅剩的几个落脚点里竟然有一个会突然碎裂,而踏上这个土块的右脚根本还来不及收回就已经由于碎裂的土块一脚踩到了崖壁上,脚腕由于惯性狠狠地崴了一下,随之整个人也就失去了平衡,若不是他奋力抓住了半块石头,此时此刻恐怕他已坠入悬崖一命呜呼了。
淇奥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这样的姿势保持得越久力气流失的越多,到最后恐怕真的要坠崖而亡了。他左脚试探着身下的崖壁,只希望能够有一个让他踩住的地方,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坑,那样他都有再次上去的可能。
手臂渐渐失去力气,伴随着又麻又疼的感觉。淇奥仰着头咬紧了牙,眼前渐渐模糊,细小的沙石掉落进眼里,他用力眨着眼,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的同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一齐顺着额角流下。顾不上被掀翻的指甲,淇奥五指更用力的抠住粗糙的崖壁,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与此同时将左脚伸的更长,寻找一个活着的可能。
一寸一寸试探着的左脚摸索着崖壁。山谷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肺部被冰冷的空气充斥,泛出腥甜的味道,手臂开始控制不住的大幅度颤抖,如同风中的烛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