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瞬间就拨云见日。自然明白,这条路还是他为他们俩选择的,自己反倒先迷茫还要傲祁来劝导了,真是可笑可笑。一边这么在心底笑话自己,一边拉着傲祁的领子更加贴近,淇奥露出一个不同刚刚那样完美的笑,却是真正生动真实的:“一路小心,暗使联络。”最后细心地整理了傲祁的衣领,还欢快地和宁子云告别了一声。
雨愈发小了,远处连成了迷蒙的一层层薄纱,望着淇奥就像是走进了一层又一层薄纱中,渐渐连人都被掩住,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傲祁这才走回庙里。
☆、证明
十日之后。
插入柱子中的剑身已经变成了赤色,而在剑身周围流动着一层火红与金黄交错的光芒,剑看起来就像是在火中燃烧。而被深深插入的柱子的周围,慢慢由内而外扩散出一圈淡淡的炭黑色,这是显而易见的被烧焦的痕迹。
少年站在堂上,神情冷漠,眼神中带着俾睨天下的倨傲。他刚刚使完一套正宗的流花展云剑,周身还围绕着剑气,衣袂翻飞无风而动。这一套剑法使下来并不容易,但是少年脸上不见半点潮红和汗珠。那些有经验的江湖高手从少年那平稳顺畅的呼吸中就能大概猜测他如今的内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怎样恐怖的高度,而他的流花展云剑也不再是上一辈那种花拳绣腿空有架子,从他的一招一式中武林人似乎能想象当从前流花展云剑的辉煌,更何况他已经能近乎完美的驾驭双龙赤羽剑,只有催生出剑的“灵魂”,才会达到剑气灼人的地步。
东方晴坐在大堂最前方的椅子上,看着背对着她少年的背影,阖眼叹了口气。
前几日风尘仆仆的淇奥终于找上了自己,并与自己说明了傲祁的无罪。其实真相并不需要淇奥的过多解释,因为出事之后是东方晴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很多事情她自己亲眼所见。淇奥也相信东方晴不傻,他只需要把那些零碎的证据串联起来。
“生死状,结了。”经此一事,那个张扬的红玫瑰光芒也收敛了不少,再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也渐渐学会变得成熟,变得更加像一个盟主之女。把她与淇奥的状令一笔勾销,东方晴停顿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顾大哥,我一直以为你会是那种闲云野鹤之人,心如浮云不喜牵绊。而你与独孤傲祁相识也并非三年五载,为何你会为了他立下生死状?”
亭台外乌云密布,猛然一个惊雷炸开,风卷起淇奥宽大如羽翼的袖。在这风与雷与雨中,淇奥神情却宛如闲庭漫步般怡然自在,他抿了一口茶,看着天水相连的远方,微微一笑,这样只有将心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才会有的细腻温暖的笑,是东方晴从没见过的:“天地之间难得有一人,第一日相见,就知可立下生死相托终不相负的誓言。有时候人与人相熟不是靠时间不是靠眼,而是”他放下茶杯,食指指向自己的心脏“这。”
在这个亭台,生死状起生死状终。
回忆到此为止,东方晴回神,再度将目光转向堂下的其他人,她的脸上虽然还带着悲伤过度的苍白,眼中已经恢复了作为武林盟主之女的骄傲与气势。
“是了,我爹素来爱锤,当年也是凭借使得一手四方破邪锤登上盟主之位,房中摆放除了他一对大锤并无其他兵器。我爹身上的伤口虽是‘流云斩花剑’剑法所致,但伤口处并无烧伤的痕迹,而如大家所知,依独孤公子如今的功力,若使得其他剑施展这‘流云斩花剑’剑身必然断裂,当日同我一起进入房间的几位婢女仆人,以及在场的各位都能证明,当时房内房外并无发现其他断剑。”
不管武林中其他人信不信得,东方晴说出了自己的最后判断:“当日之事,并不是独孤公子所为。”
真要细细说来这番话漏洞太多,偏偏这话是从东方晴嘴里说出,人总不能维护一个杀父仇人吧。有那么几个心有不甘想要张口吵嚷的,被少年带着寒意的眼睛一扫,竟不知怎的闭了嘴。
其实说这些人对东方盟主有多崇拜、有多尊敬、有多想为他讨个说法追查死因都是荒唐,相比与这些他们放在嘴里说的,一是看小小孤女对上这武林泱泱众人的慌张失措,二是看天赋异禀的落魄小公子一蹶不振,才是他们真正喜欢的戏码。但是到现在这两出戏都没如他们所愿上演,他们也只好暂时放过独孤傲祁和东方晴,毕竟来日方长,这两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小姑娘将来的日子只有更难过没有最难过的,武林白道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使绊子。
“唉。”所有等着看好戏甚至给自己想好戏码的人在心不甘情不愿的大叹一口气,只能任由这幕戏暂时谢幕。
“等等!”就在幕布即将合上的时候,一个身形矮小样貌普通,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小个子大喊一声,“我前两日路过云泽时见到独孤少爷与东方小姐两人一同进入问茗居。”
众人的神色变得暧昧,有些不懂这是什么典故的听得一些风流人物解释一番,也露出了恍然大悟又猥琐的笑容。
怪不得东方晴这么听独孤傲祁的话,原来是为了和心上人“夫唱妇随”。
一群人嘈嘈杂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群中开始冒出“独孤傲祁尚有‘杀父’的嫌疑,东方晴的父亲突然死亡说不定是与独孤傲祁走近了”的言论,起初这只是一两句带有怀疑的话语,渐渐的竟发展成了统一的口径,仿佛这就是事情的真相。而原本最有利的证人也在瞬息间变成最有嫌疑的,甚至还有可能是“从犯”,前面洗脱的一切都被推倒。
再怎么说东方晴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东方泰宏在世时东方晴哪时不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尽管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后有所成长,却也从没面对过这么多人众口一词的怀疑和污蔑,强撑着坐在椅子上脊背开始有些颤抖。
独孤却又是完全另一番行止。他就像没听见众人的话语,一步一步走向柱子,那些人见他向自己的方向走近,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本以为他要做出一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没想到他只是神色漠然地将剑拔下,然后慢慢地低头擦拭着剑,一边语调平静地说:“既如此,若非我亲手找出千玥山庄与东方府的幕后凶手,这黑锅我岂不是要背一辈子。可笑。”话语中透着森森的凉意,在场不论是高手先辈还是新起之秀,竟都被他这语气震得一时口不能语身不能动。
见他人无一人敢上前,独孤眼中的嘲讽更甚。收回双龙赤羽剑,独孤挺直地站立着微迷了眼环视一圈,抬脚向门口走去,一路人群像潮水一样像两边散开,居然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我,独孤傲祁,以我千玥山庄当家的身份保了东方府,谁要是敢趁我调查之时对东方府、东方小姐有所图谋……”独孤逆光站在门口,将话留了一半,不再多说便脚尖一点,武林众人只能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东方晴看着远去的淇奥,一时有些混乱,她记得与自己商量着的明明是顾淇奥,怎么刚刚堂上那人身子语气行止却又是十足的独孤傲祁的样儿。
“小姐,回房歇歇吧。”东方晴的贴身婢女茹菊见东方晴脸色越来越差,伸手扶起东方晴送回了房。
东方晴让下人好生待着那群武林人,服下了安神茶后躺在床上闭眼休息,始终没有沉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倒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像是漂浮在半空,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一幕幕的故事发生。
梦的一开始与现在很相同。
父亲突然之间被刺杀,只不过被众人围起来的不是独孤傲祁,而是坦荡的顾淇奥,他丝毫没有逃离的意思反而同情的望着梦里的“东方晴”。
站在父亲房门口的“东方晴”面如死灰,眼中有东方晴自己看不明白的悲伤与绝望,那绝不是仅仅因为父亲的离去而产生的。跳过中间模糊的许多片段,再次清晰时东方晴看见“东方晴”允了顾淇奥二十天期限为自己洗清罪名,在淇奥离开的背后,“东方晴”满脸泪水。而在听到顾淇奥找到了证据后,“东方晴”眼中迸发出的喜悦太过浓烈,让东方晴也感到诧异。
最后,东方晴看见“东方晴”与顾淇奥在院中饮酒,一杯一杯,直到“东方晴”渐渐靠在顾淇奥身边……
“呀!”东方晴猛地坐起,在一旁伺候着的茹菊也被吓了一跳。
“小姐怎么了?”茹菊拿出帕子细细的擦拭着东方晴额头上的冷汗,细心的问道。
东方晴抚着胸口看着前方发怔,等呼吸平静后她缓慢的摇了摇头:“无妨,噩梦而已。”
现在她与顾淇奥以兄妹相待,一想起梦中那个“东方晴”命茹菊在酒中下了一夜春宵的药物、凭着酒醉与顾淇奥交欢的行为只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梦醒后她也慢慢体会过来梦中“东方晴”复杂眼神的涵义,那无非是从爱上“杀父仇人”后的纠结到发现自己并没有爱错人的激动,梦的最后“东方晴”竟让顾淇奥一起收了茹菊,两人共同陪他踏上了寻找幕后真凶的道路。这样的梦,自然不好说给他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