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夜月色正好,适合秉烛,适合赏花,适合游船,适合饮酒,适合友人小聚,也适合杀人。
酒香醇厚,是他们第一次相识时喝的那种酒,没想到会在琅极山上的今晚出现。
傲祁饮下一杯酒,他没有放下酒杯,而是拿着酒杯在手中任意地把玩。
曾有人调侃说他这个小动作透露了他的性格,漫不经心的自大,他拿的并不只是一个杯子,如果他想,就算是整个天下,在他手中也就是这样被他把玩。
说这话的人今日便坐在他的对面,还是带着和说这话时同样的笑容。
酒气醺上了傲祁的眼角,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此刻把酒言欢,下一刻也许就是刀剑相向。”
“我不信。”
不同于傲祁的放肆坐姿,亓牧朽坐得笔直,听到了傲祁的话后他沉默了片刻,微笑着开口时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
傲祁盯着亓牧朽的眼睛:“我不是戈乌。”所以不可能忍受被别人监控,更不会听由你的调遣。
亓牧朽冷笑一声。
“你渗入到武林中的那些魔教势力已经被我翻盘,不要再用他们了。”傲祁用手中的被子碰了碰亓牧朽的被子,“提前告诉你就算是还了你的一臂之力。”
亓牧朽举起酒杯,终是在酒入唇齿前忍不住低叹了一声:“看来我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没想到你的手段仅能如此。”
酒明明是热的,喝到肚子里却生出了一股寒气,被夜里的风一吹,由内而外都是冷的。
听了亓牧朽的话,傲祁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是了,他若单凭一把双龙赤羽剑,怎么可能从没落的千玥山庄四公子变为如今在江湖中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周旋于各个门派之间,没有手段如何收服得了那些老奸巨猾的门派掌门。
亓牧朽脸色一沉,又展颜一笑,替两人都斟满酒,他朝傲祁举杯:
“今晚过后。”
傲祁亦举杯:“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摘自《紫穹之龙战》 第 七百三十六章 第 五节
☆、背叛
第一一零章
割破右护法手腕的是一把剑。这把剑比一般的剑要细一些,剑身是从未曾见过的深蓝色,像是黑云背后深邃的夜空与万里之下神秘的海洋混合在一起,月光淌过细长的剑身,漾出一层一层水一样的波纹,最后停留在薄薄的剑刃上,被剑刃反射出璀璨的星芒,仿佛在上面镶嵌了无数颗细小的钻石。
剑柄呈现出玉一般乳白细腻的质地,而握着它的那一只手在月光下竟然比剑柄还要白上三分,是九天的冰霜揉了琅极山上第一捧初雪,再由天下第一的工匠一笔一划雕刻而成,束在手腕上黑色的衣袖衬得这只手更加如凝脂一般。
然而被这样一双美得不似活物的手稳稳地持着的剑,却是在江湖中消失已久,威力与双龙赤羽剑和太极迦蓝剑齐名的神剑之一,凤鸟莲华剑。
打断了右护法在傲祁背后的攻击之后,来者下一秒便加入了傲祁和亓牧朽的战局之中,并且从傲祁那接过了亓牧朽的招式,让傲祁有了片刻的缓息。
他的剑法并不凌厉,凤鸟莲华剑在那人手中是一瓣一瓣缓缓展开的幽蓝色的花瓣,当花瓣随风而起是便成了无数瓣、铺天盖地的,如云海雾浪一般轻柔地将人困绕,在沉迷时将人无知无觉地绞杀。
这才是真正的流花展云剑。
它是一场舞蹈,伴随着婉转清亮的鸣声,精妙绝伦,只不过这一场舞蹈价格略高,欣赏过后要付出的门票是对手的一颗心脏,因而演出的场数也不过几次。
得了空隙的傲祁对来者的出现并不惊讶:“你总算看够戏了。”
对方在对付亓牧朽的时候甚至还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角度,对傲祁眨了眨眼,那张同傲祁一样的脸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不显得诡异,反倒有了自己的味道。
亓牧朽眼中划过一抹厉光,和右护法迅速撤离到了安全的范围内,傲祁和淇奥也一齐停下手,并不急着追击。
亓牧朽打量着淇奥:“你的武功居然恢复了?”
“如你所见。” 淇奥惬意地挥了挥手中的剑,“其实在路上遇见你的时候一直都在慢慢恢复,完全恢复是我们二十岁生日那天,你不会看我昨天晚上没有出手,就以为我到昨天还是没有武功的吧?”
亓牧朽咬着牙没有说话,他是真的这么以为的,尤其是在经历过昨天晚上那一场火灾,哪怕是在那样凶险的一个现场,探子给他的报告依旧是,淇奥没有使出半点武功。一路上傲祁处处护着淇奥,不管情况多么危急从来没有让他出过手,好几次甚至是生死边缘,都是傲祁一个人全部扛了下来。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淇奥制定的,淇奥说自己要隐藏实力,不论他之后的棋布得再好,那也只是可能发生或者不可能发生的,但当即傲祁便把所有打打杀杀担了下来。
可是若说傲祁对淇奥的包容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淇奥对傲祁的信任何尝不是已经至狂妄了呢?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要求言听计从,另一个人对这个人不也是托付了性命的相信。
不只是对他的武功的极大信任,也是对人心的极大信任,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居然是淇奥做出的选择,才显得尤为的难能可贵和不可思议。
亓牧朽瞬间明白了,抱着这样态度的两个人,他们在某些问题上闹翻与否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依旧可以毫不怀疑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这件事。
只要他们没有拿到引迷魔踪的密令,一切都还有机会,就算傲祁用武林人的命打开了万煞宗,面对元气大损的武林人他想要翻盘也不是一件难事,再说他还有一手棋。面对傲祁和淇奥两人联手,亓牧朽根本不再去愚蠢地考虑能够赢的机率,当下便决定暂时离开。
他朝右护法使了一个眼色。
一阵风刮了过来,乌云已经遮住了一半的月亮,亓牧朽乘上了这阵风。
傲祁和淇奥两人移动的起始实际上比亓牧朽的还要快一弹指,硬是被中途冲出来的右护法拦住了去路,只不过是瞬间的阻碍却也让亓牧朽失去了踪迹。
掩护了亓牧朽成功离开后的右护法也准备找机会逃离。明明情况并没有刚才和亓牧朽两人缠斗傲祁那样凶险,但他从原来敢紧紧贴着傲祁到现在反而变成了一种拼命躲避的状态,就好像比之被傲祁两人活捉,他更愿意死在傲祁的剑下,然而傲祁两人想要抓住他简直和玩儿似的,他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
月光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被阴影一块一块吞噬,还有光的地方成为了最后一块小小的舞台。
右护法有些手忙脚乱地躲过傲祁伸向自己肩膀的手,想要朝没有光的地方飞去,以此来隐匿自己的行踪,傲祁和淇奥分别在他一前一右两个方向,他打算从左边,也就是淇奥的对立方向逃走。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他根本逃不开两人的攻击,就好像被一张密密的网困在的原地,只能无意义地转圈,直到他们两方调换了一个位置。
他几乎全部曝光在了最后的一片月光下而那两个人大多数时间在看不清的影子里。
就在他被逼到快要绝望决定一死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一个机会——或者说这个机会更像是一条自己溜进他手里的鱼一样,无论如何他后退两步决定试一试。
措手不及地,他甚至还刚想抬脚往阴影里踏进一步,眼前劈过一道幽蓝色的闪电,他听到了从很近很近的地方传到耳朵里的一声“咔嚓”,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他的视野因为失去了异物在四周的遮挡和压迫扩大了,明明应该在另一边的淇奥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没有了面具,最后的一缕月光刚好射进了他的瞳孔,足够照亮他的眉眼,也让他的瞳孔变得像针尖一样细。
极度的寂静和广阔使得傲祁的声音被扩大了几倍,震惊和不可置信也被扩大了几倍,鼓动着他的耳膜。
“空清?”
在一片黑暗中,空清慌乱逃脱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淇奥站在傲祁的身边,没有去追逐那只已经惊慌失措的猎物,而是牵住了傲祁的手。
万煞宗的新晋右护法是空清,这个世间上傲祁第一个完全相信、甚至能不隐瞒、在那个时候就选择告知他淇奥的存在的人,傲祁的震惊和不可置信都是真实的。
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一块块地塌陷下去,土块和石头掉入了无尽的深渊里,从远至近到最后只剩下傲祁他脚下这一小块,刚刚好能让他两脚站立在上面,围绕在他周围的全部都是看不到底的悬崖。
傲祁正想要喘一口气,忽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他低头看去。
这仅存的最后一块地面,正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分崩离析。
从来,从来都不会有能够让自己完全安心和休息的一块地方。
傲祁看着脚下不断缩小的地面,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还把眼睛睁地更大,似是不愿错过自己即将死亡前的每一秒。
弱时,他便从你手中抢走你的东西,变强了,恭维的人也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冷箭,依旧觊觎着你任何一刻的疏漏。
这就是他在的这个世界,被所有人虎视眈眈,他永远都别想停止,也永远找不到一起前进互相搀扶的同伴。他的自私冷血多疑和遭遇到的背叛抛弃之间出现了一个死循环,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究竟哪一个是因,哪一个果。